Part 5 埃德蒙·唐泰斯 第四十七章

「我們抓到了嫌疑人張春久, 據他供述, 張春齡早年曾在濱海一個私人作坊式的小木材廠里打黑工, 供他們幾個年紀小一點的讀書。不過木材廠經營不善, 沒多長時間就倒閉了, 老闆捐款逃走後, 他們就把荒涼的木材廠當成了據點, 通過種種非法手段——包括搶劫、謀殺, 攢了一部分財產。」

「因為當時這地方遠離人群, 背靠山林,相對比較隱蔽, 所以發展成了第一個犯罪分子的藏匿窩點, 老大就是張春齡,應該算是『春來集團』這個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的前身。」

「後來旅遊業興起,濱海地區眼看著不像以前那麼荒涼了,他們就把這個窩點改造擴容,同時對外做一點汽車租賃生意, 一來是為了隱藏自己, 二來這樣消息會比較靈通。」

「不過好景不長, 濱海這塊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屍體埋多了,邪得很, 什麼生意都做不起來,旅遊業最後也是半死不活,人氣沒聚集起來。隨著春來集團做大, 他們就慢慢轉移了, 租車行現在已經完全廢棄。」

「我天,」郎喬聽得嘆為觀止,「你們居然挖了這麼深!」

陶然嘆了口氣:「被逼無奈,因為現在情況不太好,朗誦者把潛逃的張春齡引到了那邊……」

郎喬和肖海洋異口同聲:「什麼!」

話音沒落,距離他們不遠處突然傳來一串槍響。

郎喬激靈一下,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轉頭把眼睛瞪大了兩圈:「真槍?還是有人放炮玩?」

肖海洋無論是放槍還是放炮的經驗都很有限,只好跟她大眼瞪小眼。

郎喬把手按進腰間:「眼鏡,告訴我你的持槍證不是買的。」

「擦邊過的,但是別問我怎麼過的,」肖海洋回答,「他們都說是因為我考前丟了五百塊錢的緣故。」

「怎麼回事?」陶然從免提電話里聽見了背景音,「等等,你倆現在具體在什麼位置?」

「陶副隊,」肖海洋沉聲說,「十幾年前,在這種地方做汽車租賃生意不會很多,你想……美術老師余斌和他學生們當年租的車,會不會正好就是那些人的?」

陶然此時無心與他討論舊案,難得語氣強硬地打斷他:「先不管那個,你們倆靠太近了,立刻停下原地待命,駱隊他們馬上就到!」

郎喬:「哎,可是……」

肖海洋一腳踩下剎車,同時伸手掛斷了郎喬的電話。

郎喬:「你幹嘛?」

肖海洋摸了一把腰間的配槍,這還是張春齡他們派人追殺周懷瑾的時候,隊里統一申請的,肖海洋到現在還沒能跟它混熟,總覺得插在腰間有點硌得慌,他突然把車門一松,對郎喬說:「你下車,在這等駱隊。」

郎喬:「不是……你要幹什麼?」

肖海洋把嘴唇抿成一條縫,不遠處的槍聲一嗓子吼破夜空之後,仗著這裡荒無人煙,越發囂張地密集起來,他突然一言不發地拉開車門,直接沖了出去。

郎喬:「我靠!」

她連忙追出去,一把扣住肖海洋肩頭,摁住了他:「你出過外勤嗎?開過槍嗎?你是能打還是能跑啊少爺,我真服了!」

肖海洋的臉色發青,因為郎喬說得對,連她這麼一個看起來有些纖細的女孩都能輕而易舉地按住他,可是,可是……

「最早接到的通知里說,歹徒手裡控制了人質。如果現在是春來集團和朗誦者在交火,人質怎麼辦?」

儘管這時陶然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所謂「人質」是誰,郎喬還是皺了皺眉。

「當然,這是我的借口。」肖海洋嘆了口氣,隨即也不管郎喬聽得懂聽不懂,兀自低聲說,「這麼多年,我一直想知道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會有盧國盛他們那樣的人,為什麼還會有人把他們當成寶貝一樣收藏,帶著更大的惡意,利用他們干更多的壞事,我做夢都想親手抓住他……」

肖海洋說著,用力一掙……依然沒能掙開郎喬扣住他的擒拿手,倒是掙扎的時候把她外衣兜里沒放好的手機震了下來,也不知怎麼那麼寸,手機屏幕向下拍在了地上,又被尖銳的石子彈起來,頓時碎成了蜘蛛網。

「放開我,放開我!」肖海洋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低聲下氣地央求她,「十幾年了,我這十幾年沒有一天不想了結這件事,我活到這麼大,文不成武不就,沒有別的願望……就算跟他們同歸於盡地死在這,我也心甘情願,你不明白,放開!」

肖海洋理解的喜怒哀樂,永遠和別人的喜怒哀樂有點偏差,這導致他跟人溝通的時候總好像隔著一層,像個不通人情的怪人,郎喬從未在他身上見過有這樣質感深沉的悲慟和孤注一擲,她下意識地鬆了手。

肖海洋慣性所致,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定定地和郎喬對視片刻,隨後,他好像無師自通地突然學會了說人話,撂下一句「你自己注意安全」,然後轉身就要走。

「等等!」郎喬彎腰撿起自己摔得稀碎的手機,心疼得嘬了一下牙花子——這不是市局發的那個破玩意,是她自己的手機,幾乎是一個月的工資,沒來得及貼膜就殉了職,她把碎屏的手機貼身放好,「你知道嗎,我高考之前也摔過一部新手機,結果那次數學居然過百了,是不是跟你考持槍證的原理有點像?」

肖海洋:「……」

「你相信玄學么?」郎喬一把拉開車門,「上來!」

兩人飛快靠近了廢棄的車場――做為曾經的木材廠,這裡十分空曠,背後是一片坡度平緩的小山,山上有成片的樹林,草木雖然已經凋零大半,但枯枝敗葉和長青樹木勉強能夠藏身。

郎喬麻利地把車藏好,簡單視察了一下周邊環境,沖肖海洋招手:「跟上。」

肖海洋表情有些複雜:「你其實沒必要……」

「別廢話——嘶……陶副隊可沒說這地方這麼大!」郎喬敏捷地順著樹林躥上舊廠房後山的小樹林,探頭往下看了一眼,先抽了口涼氣。

木材廠也好、租車行也好,現在都已經破敗不堪,周遭長滿了雜草。佔地面積卻叫人嘆為觀止,足有一個學校那麼大,外面圍了一圈車,密集的槍聲在裡面響起,郎喬一眼看見一串刺眼的血跡。

「明面上是租車停車的地方,實際藏匿著通緝犯,裡面構造可能更複雜,我想想,我們從哪開始……」郎喬話沒說完,肖海洋突然一把按下她的頭。

郎喬驟然被打斷,先是一愣,隨即,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兩人大氣也不敢出地躲在幾棵並排而生的大樹後面,聽著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幾乎跟他們擦肩而過後,又往另一個方向跑了。好一會,郎喬才小心地往她藏車的地方看了一眼,又壓下肖海洋哆哆嗦嗦的槍口――幸虧這小子一緊張忘了開保險栓,不然當場走火就好玩了。

她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小望遠鏡,見那伙人大概有十幾個,個個拎著武器,步履飛快,往廠房背山的那一邊跑去。

「這些人幹嘛的?」

「我覺得是張春齡的手下,」肖海洋幾不可聞地說,「你看,他們好像特別熟悉地形。」

「等等,我記得陶副好像是說……是那個朗誦者把張春齡引過來的?可是這裡不是春來集團的老巢嗎?在別人的地盤上動手,那個什麼朗誦者的頭頭腦子沒毛病吧?」

「張家兄弟一直藏在幕後,應該是很謹慎很怕死的人,陌生地方,他們不見得敢來這麼快。可能朗誦者的目的就是讓他們無所顧忌。」肖海洋頓了頓,說,「小喬姐,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滿心疑慮的郎喬被他叫得一愣,心口毫無預兆地「咯噔」一下,不合時宜的記憶好像一根小針,不輕不重地刺了她一下。

小喬姐……

只有小武剛來市局的時候,才這樣叫過她。

「走,」她的眼神鋒利起來,「跟著他們。」

郎喬猜得沒錯,廢棄的車場地下構造確實比外面看起來的還要複雜,堪比蟻穴。

倉庫、細窄的通道互相交疊,到處都是假牆和密道,完美地把對外做生意的偽裝和藏污納垢的地方分開了。

費渡大致掃了一眼,已經隱約猜出來了——這裡很可能是「羅浮宮」和「蜂巢」的前身。

范思遠不知事先來調查過多少次,十分輕車熟路,在張春齡猛烈的火力圍攻下,他帶著一幫人飛快地撤到地下。

地下有一個四面都是厚重水泥牆的空間,仿造防空洞建的,入口處是一道厚重的保險門,可以嚴絲合縫地關上,保險門刷著與周圍牆壁一模一樣的灰色,不湊近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這裡還別有洞天。

門上留著觀察鏡和留給子彈飛的小孔,可以架十多條槍,簡直像個堡壘。

費渡被人粗暴地扔在水泥地面上,偏頭一看,這麼混亂的情況下,范思遠他們那一伙人居然還把費承宇這累贅也帶過來了。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緣故,費渡的視野有一點發黯,他用力閉了一會眼睛,喃喃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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