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埃德蒙·唐泰斯 第三十四章

費渡兩個手機, 一個比較乾淨, 除了沒事保存一點私人攝影作品外, 剩下都是接打電話, 聯繫的也都是重要的人, 臨走時交給了駱聞舟。

另一個隨身帶著的, 就亂七八糟什麼都有了, 一開機, 呼嘯而來的廣告、狐朋狗友的問候, 還有軟體自帶的更新提示差點把手機卡死。他並沒有因為聽說自己能出去露出多少喜色:「我這就能出去了?你們審過蘇程了嗎,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調查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噎住了, 因為他們根本沒找到蘇程一根毛。

燕北高速路口收費站附近找到了一輛被遺棄的租車, 方向盤上有蘇程的指紋,那是他最後留下的痕迹,之後他就好像從人間蒸發了,逃得無影無蹤……不,真逃了還是好事, 最壞的結局是, 也許他已經被人滅口了。

不過這些調查細節不方便對費渡提起, 因此調查員只是避重就輕地說:「關於貴司旗下可疑資產和蘇程的問題,我們目前還在調查中, 在案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費總你的嫌疑也不小,所以即便是把你放回去, 我們可能也要對你進行一些後續的調查, 到時候還請諒解。」

費渡抬起眼,那藏在鏡片後面的視線莫名讓調查員渾身不舒服,一時間,他甚至覺得費渡虹膜的顏色有些妖異,他甚至分不清費渡只是隨口問,還是這個待查的可疑人物在反過來試探自己。

調查員的語氣不由自主地冷下來:「需要我們派車送你回去嗎?」

費渡鏡片上流光一閃,打斷了方才的視線,他就地搖身一變,又成了那個有點小聰明、但沒經過事的年輕人:「我聽上一個調查員大哥說,公司本來派去接我的那輛車,半路上出了車禍——是不是有人要殺我?」

調查員說:「我們可以派人護送,竭力保障費總你的人身安全。」

費渡推了一下眼鏡,苦笑起來:「就算路上沒事,他們萬一給我來個入室搶劫,那我也受不了啊,弄不好還得連累鄰居。這幾天都在放假,雇個鐘點工都雇不著,保鏢更不用想了——要不然這樣吧,您看,我能不能在這等一會,等我家裡人過來接一趟?」

對費渡做過背景調查的,都知道這個「家裡人」指的是駱聞舟,調查員覺得十分有傷風化,但對這個要求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等歸等,可不能到處亂逛。」

「我就在這,哪都不去,」費渡沖他舉起手機,「只要你們借我一個充電器。」

調查員看了他一眼,依然覺得費渡身上有幾分違和的地方——整個調查組對費渡的看法是兩極分化,一些人覺得他就是個二十郎當歲的小青年,無辜又無關,要不是命大,沒準就直接被蘇程陷害死了。另一些人卻覺得他沒那麼簡單,大過年前,被封閉調查好幾天,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無妄之災,可是細想起來,整個過程中費渡都是「積極配合,毫不慌張」,問什麼說什麼,一點對抗情緒都沒有。

緊張的應激狀態下,脾氣再溫和的人也會有一定的攻擊性和抵抗性,被關小黑屋調查而不打算認罪的人,通常要麼是大聲大氣地不斷強調自己無辜,要麼就是會像強迫症一樣不停地詢問「你們到底覺得我幹了什麼」,因為焦慮,當事人一旦提出了這個問題,就會反覆不停地問。

費渡卻只在一開始的時候,態度良好地問了一次,之後就不再提起了。

就好像……

就好像他對自己被調查這件事一點也不焦慮,好像他心裡知道,某個時機一到,他就一定會平安無事地被放出去,他說的話,都只是為了符合眼前的場景角色背的應景台詞。

離開的調查員並沒有放心,默默打開了監控,看著費渡。

費渡就著一個非常放鬆的坐姿,大喇喇地靠坐在那玩手機,理都不理頭頂的鏡頭,透過鏡頭,監控前的人甚至能看見他屏幕上的字。

費渡就跟普通的年輕人一樣,手機功能過多,繁忙得不行——他發朋友圈、回覆關機幾天接到的留言,期間又有好幾個人得知他在線後開始給他發私信,費渡同一時間大概跟五六個人同步交流,一會報平安,一會讓人給他從國外帶東西,一會又很不安分地東撩西逗,居然這樣都沒聊串線,花花公子技能專業八級。

調查員聽了幾句——剛開始是不知誰把費渡哄高興了,他笑眯眯地對電話那邊的人來了一句語音:「真的嗎?我沒去你們這麼遺憾啊?那可怎麼好,要不給你們每個人的旅費報銷額度再提兩萬好了,不走公司賬,我請客,都玩開心一點。」

這聽起來這好像是公司組織員工旅遊,按照這個額度看,恐怕還是國外豪華游,調查員漫不經心地想,有點心酸——他們報銷個餐費都得跑一打手續,少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報銷額度一人漲了兩萬。

又過了一會,從監控里可以看見,費渡手機上有個備註為「哲學家」的好友給他發了一條微信:「費爺!你偷稅漏稅了多少錢啊!怎麼關進去這麼長時間!」

費渡被帶走調查的時候,對外宣稱的理由就是配合調查旗下一家子公司的經濟問題,並沒有提別的。

費渡還沒回,那個「哲學家」又連續發了好幾條:「你都沒見到兄弟我最後一面!我被我爸發配到蠻夷之地了!」

此人大概只會用感嘆號一個標點,一直在咆哮。

費渡看完一臉幸災樂禍,給人發語音說:「你爸終於受不了你這敗家子了?」

調查員嘆了口氣,看來這是他的某個狐朋狗友,被父母教訓了來訴苦。他切了監控屏幕——感覺再聽下去也沒什麼意義,費渡純屬打發時間。費渡又不瞎,當然知道有監控在拍他,想來也不會蠢得自己交代什麼。

監控器下,費渡拿起手機,聽「哲學家」發的語音信息。

男人的聲音彷彿從一個十分嘈雜的環境里傳來,說話跟打字一樣,自帶感嘆號:「你猜怎麼著,我居然在家被一杯水放倒了,今天一睜眼,還他媽以為是自己喝斷片了,結果起來一看,我日,這是哪?我居然到了大洋彼岸你知道嗎!跟張婷一起,連夜走的!你說我爸是不是更年期?是不是有病!我現在手機連信號都沒有,在一家飯店廁所里,蹭人家店裡的wifi用!」

費渡好似漫不經心地問:「你在廁所蹭wifi,味道怎麼樣?」

「哲學家」說:「滾!我爸派人盯著我,走哪盯哪,根本不讓我跟別人聯繫,還不給我換電話卡,逼得我只能鑽廁所!」

費渡笑了起來。

「我今天是專門給你當消遣來的是吧——費爺,說真的,我現在就是擔心我們家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聽見過風聲嗎?」

費渡面不改色:「沒聽說,能有什麼事?我看有事的是你吧,你最近是不是又惹什麼事了?」

「沒有啊!」

費渡:「就你那尿性,惹完自己也不知道。」

「這倒是。」「哲學家」居然自己還承認了,隨後他哀叫一聲,「可是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啊――就算讓我捲鋪蓋滾蛋,也總得給我留點時間和兄弟們告個別吧?還有你也是,大半年也不知道上哪個妖精的盤絲洞里樂不思蜀了,人影都撈不著!」

費渡聽了「盤絲洞」這個形容,不知想起什麼,忍俊不禁地笑了一會,隨後他說:「對了,你現在在哪?」

「哲學家」報了個國家和地名。

「這麼巧?」費渡的「驚訝」十分逼真,「我手下一幫人正好在那邊休年假,應該是跟你前後腳到的,你要是實在悶得慌,就找他們玩幾天去,權當我親自送你了。」

「哲學家」聽完,頓時罵了一句:「不早說,快給我個聯繫方式,苗苗也來了嗎――你丫招個助理都是大美女,天天環肥燕瘦圍著你一個人,太他媽混賬了!」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在異國他鄉的張東來捏著鼻子,在廁所等了片刻,費渡很快傳給他一張微信名片,只說這是領隊,張東來興沖沖地去加,對方很快通過了驗證,並且十分客氣地給他發了個打招呼的笑臉:「張總您好,費總說讓我照顧好您,有什麼事您吩咐。」

對方的頭像是個頭戴蝴蝶結的小兔子,雖然沒有發語音,但說話的語氣一看就是活潑可愛的年輕女孩,張東來一邊流著哈喇子猜這是費渡公司里的哪個美女,一邊興緻勃勃地跟人聊起騷來,連費渡也不願意搭理了。

正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一個跟著張東來的人可能是覺得他在裡面待的時間太長了,特意過來敲門:「張經理,您好了嗎?」

「幹什麼!」張東來不勝其煩地沖他嚷,「拉屎也催,讓不讓人好好拉了?」

這時,他手機震了一下,張東來低頭一看,對方發來了一張合影,幾個頗為眼熟的漂亮女孩嘻嘻哈哈地摟成一團,沖著鏡頭笑靨如花,簡直好像一道光,照亮了張東來苦悶的心。

蝴蝶結兔子說:「我們把酒店的游泳池包下來了,打算開個泳衣趴,你來嗎?」

張東來腦子一熱:「砸鍋賣鐵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