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埃德蒙·唐泰斯 第二十八章

說話間, 陸嘉已經衝出了小衚衕, 一頭扎進另一條路上——高速發展的城市一般都有這樣的問題, 建設初期沒考慮到停車位, 很多地方車位都非常緊張, 沒地方停的私家車就貼個聯繫方式非法放在路邊, 夜裡與節假日往往能自發排成整齊的隊列, 是燕城一大特色。

此時一側路邊的車靜靜地沐浴在萎靡的路燈光下, 車頂結著細細的白霜, 好像已經沉睡多時。

周懷瑾探頭看了一眼被活活蹭掉的後視鏡:「甩掉了吧?」

陸嘉沒吭聲,周懷瑾一口氣還沒松到底, 就見那胖子突然不知有什麼毛病, 好好的路走了一半,他再次毫無預兆地一個大轉彎,車輪碾過碎冰碴,略微打了滑,後備箱在老舊的路燈桿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陸嘉看也不看, 把油門踩得「嗚」一聲尖叫, 再次拐進細窄的小衚衕,讓這輛車強行瘦身, 把另一邊的後視鏡也蹭掉了!

周懷瑾被安全帶勒得生疼,回頭望去,只見一輛原本在路口停靠的轎車詐屍一樣地啟動了, 只比陸嘉慢了一步, 這裡竟然還有埋伏!

周懷瑾駭然:「你怎麼知道的?」

「直覺。」陸嘉很沒素質地把煙頭彈進了牆角的雪堆里,「挨打挨多了,你就知道套麻袋的喜歡選在什麼地方下手。」

周懷瑾單知道這個人是費渡派來照顧他的,以為大約是個「助理」之類的人物,聞聽此言,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大混混。」陸嘉先是隨口說,隨後感覺這個回答有些給費渡掉臉面,連忙又改口說,「不對……我應該算那個、那個什麼玩意基金的行政總監……」

周懷瑾愣愣地問:「什麼基金?」

陸嘉:「……」

名片印出來就沒仔細看過,想不起來了。

倆人相對無言片刻,忽然,陸嘉臉色一變:「操!」

穿過小衚衕,前方卻並沒有豁然開朗,而是一堆更加錯綜複雜的小路,叫人一看就暈,陸嘉不知從哪摸出了一面小鏡子,拉下車窗手工代替後視鏡,只見身後車燈兇狠地交錯而來,幾輛摩托從左邊的小巷裡追了出來。

周懷瑾這才反應過來陸嘉罵街不是因為想不起自己職位,連忙往副駕駛那一側看:「這邊也有!」

「看來他們選在這地方動手是有原因的,」陸嘉沉聲說,「事先想到我們會來查楊波,特意圍追堵截地把我們趕進來,這是要『打狼』……你幹什麼?」

周懷瑾拿出手機:「喂,110,有一夥歹徒一直在追我們!」

陸嘉:「……」

真是個遵紀守法的文明公民。

可惜警察並沒有任意門,不能立刻響應召喚從天而降,連陸嘉他們自己的人都來不了這麼快。

等周懷瑾在刺耳的引擎聲和撞擊聲中,好不容易跟接線員把自己的位置說明白時,他們倆已經被完完全全地堵在了一處小路中間。

周圍沒有路燈,交織的車燈卻已經晃得人睜不開眼。

周懷瑾從來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往左右一陣亂尋摸:「怎麼辦,要動手嗎?有武器嗎?」

「后座底下有……」陸嘉先是說了幾個字,隨後快速評估了一下周少爺的軟硬體,「唉,你還是算了,別給人家送菜了,自己藏起來。」

「藏……藏起來?」周懷瑾目光一掃這殺氣騰騰的包圍圈,「不……先談判不行嗎?」

他話音沒落,圍追堵截的那伙人已經爭分奪秒地撲上來砸車了,陸嘉從車座底下撈出一個頭盔扔給周懷瑾:「自己戴上,找機會跑。」

周懷瑾在一片嘈雜里什麼也沒聽清,只得大喊:「你——說——什——么?」

陸嘉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外套,裡面竟然只穿了一件緊身的T恤,隨後他直接將凹陷的車門掀開,靠手勁撞飛了一個人,拎著鐵棍橫掃出去,鐵棍砸在人肉體上的聲音觸目驚心。

周懷瑾本意是想幫忙,但是事到臨頭,完全不知道從何幫起,他才剛把自己斯文柔弱的腦袋塞進頭盔,身邊的車窗玻璃就被人砸了個稀碎,碎玻璃渣如雨下。時間好像忽然被拉得無比漫長,周懷瑾看見砸車的人鼻子里噴出白氣,面部表情近乎猙獰,野獸似的朝他撲過來。他的四肢不經意識調動,已經手腳並用地動了起來,慌不擇路地鑽向后座。

冷風呼嘯著灌進來,兩把砍刀從凌亂的車門中直戳向他後背。這個時候,周懷瑾突然發現自己是不害怕的——顧不上,他只是一邊努力地蜷縮起身體,一邊思考:「防彈衣能防刀子嗎?是一個原理嗎?」

緊接著,車身巨震一下,更多的碎玻璃片劈頭蓋臉地掉下來,刀子劃破了周懷瑾的小腿,與此同時,那幾個持刀行兇的行兇者被身後的偷襲拍在車身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餿味四下瀰漫開。

周懷瑾定睛一看,只見原本在路邊好好站著的大垃圾桶居然也無端加入了戰局,被力大無窮的陸嘉橫著砸了過來,這一片疏於管理,鐵皮的垃圾桶挺著個半飽的肚子,裡面裝的大約還是陳年的舊垃圾,在孤獨的歲月里彼此發生了奇妙的反應,氣味堪比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這麼片刻的功夫,陸嘉身上已經沾滿了血跡,不知道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他揪起周懷瑾,一把將他拽下了車,抬起比腿還粗壯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跑!」

周懷瑾的頭盔被碰歪了,厚重地擋住了一半視線,感覺自己成了一隻東倒西歪的大頭蘑菇,完全被陸嘉扯著走。

突然,他的頭盔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彷彿是個崩起的小石子,「當」一下,聲音很大,周懷瑾正在五迷三道,按在他脖子上的那隻手陡然下壓,生生把他按矮了半尺,以濃縮狀態衝進了一條小巷。

周懷瑾伸手亂摸,摸了一手的冰冷粘膩,陸嘉的呼吸粗重極了,他連忙將偏移的頭盔扒拉回原位,這才發現,頭盔右側竟然布滿扎手的裂痕,而陸嘉方才搭著他脖子那條胳膊血肉模糊。

周懷瑾驟然變色:「他們怎麼還有槍?」

陸嘉沒吭聲,沉重的呼吸裡帶著痛處的顫音,一手摸進腰間,他的皮帶上掛著一把三棱尖刀,冰冷的刀柄硌在手心,陸嘉身上蒸出了帶著血腥氣的汗。

然而他只是摸了一下,下一刻,他就猛地把周懷瑾往後推去,重新拎起了那根已經砸彎的鐵棍——刀是好刀、好兇器,他衝出去捅死幾個人沒問題,他有這個本事,也有足夠的憤怒和血氣。

可是不能,因為他是那個……「什麼玩意基金」的「行政總監」。

雖然基金的名字硬是沒記住,但他知道裡面周轉的錢是幹什麼用的——那是給那些傷痕纍纍、求告無門的人買麵包的,雖然無法治癒精神上永無止境的創傷,至少讓他們物質上不至於走投無路。

哪怕他胸中有萬古長刀,他也不能代表費渡去砍人,更不能代表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可憐人去砍人。

「跑。」陸嘉抽了口涼氣,對周懷瑾說,「我給你擋著,跑出去找警察,找駱聞舟!」

周懷瑾心說這不是扯淡么,一夥拿刀拿槍的歹徒在前面索命,這位陸先生提著一根砸彎的鐵棍就打算要抵擋千軍萬馬?

「我不……」

陸嘉回手推了他一個踉蹌,緊接著一棒子揮出去,把一個追上來的歹徒撞了出去,與此同時,他一冒頭,旁邊的牆上就響起一陣「噗噗」聲,子彈在牆上彈得亂蹦,塵土飛揚。陸嘉被迫縮回矮牆後,正這當,引擎聲乍起,一輛摩托車橫衝直撞地向他藏身的地方撞了過來!

陸嘉為了躲子彈,正好貼著牆角,眼看無處退避,要被那摩托車擠死在那,忽然,黑暗中有個什麼東西橫空砸了過來,正好砸中了摩托車的前輪,高速的兩輪車平衡頓失,一個前滾翻撲了出去。

陸嘉驀地回頭,只見方才跑開的周懷瑾居然又去而復返,還不知從哪弄來了幾塊板磚,扔出去一塊,手裡還拎著倆!

陸嘉:「我不是讓你……」

「我知道的事都告訴費渡了,」周懷瑾舉著傍身的兩塊板磚,大聲說,「就算我死了,他們也能繼續查,也能猜得出他們為什麼要殺我!我怕誰?」

周懷瑾,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他懦弱無能,前半生都在惶惶不可終日里徘徊著瑟瑟發抖。

「真是窩囊啊。」他想,「我他媽誰都不怕!」

陸嘉臉上的神色有些難以言喻,但此時已經來不及再說什麼,更大的引擎聲隨即響起,其他的摩托車也跟著效仿,周懷瑾再次故技重施,可惜不是專業選手,兩塊飛天板磚連失準頭,已經無計可施。

他本能地抬手擋住刺眼的車燈,被一腔熱血沖的頭重腳輕之餘,又有些難過——陸嘉本來想讓他老老實實地在酒店裡待著,是他非放不下謎一樣的楊波母子,非要自不量力地出來查訪。

他覺著懷信的事還沒完,他還沒有得到最後的交代。

自投羅網,恐怕還連累了別人。

懷信還在天上看著嗎?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