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韋爾霍文斯基 第三十七章

從市局趕到西郊的科技開發區, 還是很有一段路程的, 再趕上周末市區的「雙旦」購物節大堵車, 心急如焚已經不足以形容陶然心裡的焦灼了, 他得是心急如核聚變。

爆炸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 陶然差點捏碎手機, 開車的同事方向盤打了個突, 險些碾上無辜的馬路牙子。

陸局一聽, 眉目幾乎要齊齊飛出臉盤:「怎麼回事?」

陶然沒顧上回答, 因為一時間,無數亂七八糟的詢問一窩蜂地擠進了他的手機和無線電,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 一片混亂。

又失敗了嗎?

在顧釗和楊正鋒之後,在鄭凱風和周峻茂之後,等著他們的又是一群死無對證的屍體嗎?

可就在他還沒來得及理出一個頭緒來的時候,提前趕到現場的分局方面又發來消息。

「什麼?抓住了?」陶然這回是實打實地一腦門茫然,沒有一點水分, 左腦的水和右腦的面和了漿糊, 陶副隊感覺自己雖然勉強還算風華正茂, 但已經有了提前謝頂的風險,他舌頭打了個磕絆, 幾乎語無倫次起來,「抓住什麼了?不是……到底抓住了還是爆炸了?」

在市局眾多同仁們心情好比「股票k線」圖一樣的上躥下跳中,盧國盛與其一干同夥全體落網, 蜂巢與魏家旗下所有產業第一時間被強行查封。

駱聞舟回到市局, 遞交了完整的監控記錄資料,同時也很自覺地去領了兩沓稿紙,準備給自己和擅自把魏展鴻鎖廁所里的肖海洋一人一沓,寫檢查用——分紙的時候才發現不夠,因為打暈魏展鴻的事還有郎喬一份。廣大男同胞們對她一言不和就擅闖男廁所的行為深表不安,強烈要求她對此作出反省。

由於取證手段不正當,所有技術人員只能在寒冬臘月天里哆哆嗦嗦地趕回單位加班,試著修復被動過手腳的監控記錄。

同時,經過證實,在龍韻城堵住的可疑人物是魏展鴻公司特別簽約的「顧問」,年薪高達七位數,卻不負責公司的任何具體職責,只單單掛個名。總而言之,魏展鴻父子、神秘顧問、魏氏高層乃至於蜂巢的法人、高管等一干人全被拘留。

由於出動了武警,整個事件的嚴重性呈幾何級直線上升,從一個偏重於道德倫理的社會熱門話題搖身一變,成了嚴肅的公共安全問題。

整個市局燈火通明,預備對外發布的通報改了十四稿都沒通過,門口堆滿了等著拿第一手資料的媒體。

馮斌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心心念念想要曝光的校園暴力事件,最終發酵成了這樣一場風波。

駱聞舟臉上的淤青敷了沒多大一會就基本消腫了,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印,郎喬羨慕嫉妒恨地圍著他轉了幾圈:「老大,你年輕時候肯定是那種長痘不留印的牲口吧?」

「你才牲口,我現在也青春……」駱聞舟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鏡子,發現自己此時確乎是一副鬍子拉碴的邋遢樣,滿頭亂髮賽陶然,嘴角還破了口,對著這幅尊容,饒是他的臉皮堅如長城,也沒能說出「青春年少」這四個字,只好非常煩躁地沖郎喬一揮手,「滾,滾遠點。」

郎喬沒有滾,她像平時那樣,鬧著玩似的湊到駱聞舟耳邊,好似打算小聲嘲他幾句,嘴裡說的話卻是:「我在203審問學生的時候被竊聽了,當時監控室里沒人,後來找後勤查了一下,我發現203那間審訊室里的設備在前年修過一次……還有206和小會議室,都是同一批檢修的。」

駱聞舟眼角一跳,抬頭對上了郎喬的目光。

郎喬僵著臉強行沖他笑,大眼睛裡卻透露出了難以抑制的驚惶——這裡是市局,如果連「家裡」都不再安全,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人放心?

「寫你的檢查去吧,人沒有豆大,操心得倒多,」駱聞舟說著,漫不經心地沖門口等著叫他的同事點點頭,站起來用捲成一團的稿紙敲了一下郎喬的頭,「天塌下來還有父皇頂著呢。我要去會一會盧國盛,你想參觀一下十五年的通緝犯長什麼樣嗎?走著!」

平心而論,如果不是那雙斜眼,盧國盛長得非但不駭人,還有點一表人才的意思——大高個,寬肩膀,面如刀刻,而且坐有坐相,並不像那些混混出身的犯人一樣沒型沒款。

見駱聞舟進來,盧國盛一抬眼,頗為平靜地和駱聞舟對視了一眼。

書記員有些緊張,因為知道這場審訊有很多人在旁聽,唯恐自己哪個不雅觀的小動作落在領導眼裡,十分拘謹地站起來:「駱隊。」

駱聞舟拍拍他的肩,拖過一把椅子坐下。

「駱隊,」盧國盛跟著書記員叫了一聲,目光掃過駱聞舟嘴角的破口,「就是你扛了二十多條瘋狗,把我救出來的?謝謝。」

「少自作多情,我是把你抓出來。」駱聞舟不輕不重地糾正了他的用詞,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夾,他公事公辦地說,「盧國盛,男,三十九周歲,籍貫是燕城蓮花鄉蓮花鎮,燕北工程大學肄業,近親屬都已經不在人世,當年有個兄弟叫盧國新,十五年前已經被判處死刑並執行了——對吧?」

盧國盛瞭然地笑了一下,知道這都是過場,沒搭腔。

駱聞舟盯著他的眼睛,大概是斜視的緣故,盧國盛的目光總是顯得有些散亂。

駱聞舟問:「盧國盛,十五年前,327國道上先後發生三起專門針對中短途貨運司機的搶劫謀殺案,是不是你乾的?」

監控室里擠滿了人——市局的領導,市政和武警的人,還有部分一線刑警等等,一時間,全都屏息凝神地望著監控上的男人。

「嗯,」盧國盛的肢體語言坦然而放鬆,一問,他就痛快地承認了,「是我,我想的招,找沒人的地方等著,有目標來了,就往他輪子底下扔條貓狗,有的人傻一點,沒什麼經驗,很容易就被誆下來了。不過有經驗的老司機一般不會,就算知道自己軋死了動物,也通常不會下車查看,但不管怎麼樣,軋著東西,多少會稍微帶一點剎車減速——這時候,我們就讓那女的衝過去。」

軋死動物不停車可以,但總不能沖著人撞。

「只要他停車,我和我哥就能把人弄下來。」盧國盛頓了頓,隨後,他沖駱聞舟一伸手,「也跟我根煙行嗎?」

駱聞舟點了根煙,給他遞過去。

盧國盛連吸了兩大口,半晌,才緩緩地吐出一口白煙,在一片煙霧繚繞中,他略微眯了眼,喃喃說:「我早知道得有這麼一天。」

駱聞舟:「為什麼殺人?」

「殺人越貨還要什麼動機?」盧國盛嗤笑一聲,「為了錢唄,我哥整天遊手好閒,也找不著什麼正經工作,為了那個女的神魂顛倒,要什麼給什麼,錢當然不夠花。半夜喝多了酒跟我哭,求我給他想一個來錢快的主意。我正好和一個開車拉貨的有仇,就跟他說那些人身上有錢,不如搶他們的,有膽子就試試……第一個司機是送電器的,那會家裡正好還缺一台冰箱,乾脆從他車上拉走了一台,人是我們倆一起殺的,沒經驗,扎了十幾刀人都沒斷氣,弄得一身血淋淋的,半夜才敢回鎮上。不過第二個就有經驗多了,我專門去查了什麼地方能一擊斃命,在動物身上試了幾次,練熟了,果然,放人身上也好使。」

駱聞舟追問:「那第三個人呢?」

盧國盛話音輕輕地一頓,隨後他面不改色地說:「時間太長,有點記不清了。」

「第三個受害人,你把他雙目戳爛,還砍下了他的四肢,殺人分屍,」駱聞舟緩緩地說,「還是深仇大恨式的殺人分屍,前兩個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個你說你忘了?」

盧國盛神色不動,略一思索,說:「哦,我記得好像是錢太少了,費了好大力氣,發現他身上就一兩百塊錢,連一件值錢的東西也沒有。我一時鬱悶,就那麼幹了……戳眼是我大哥讓乾的,他不知從哪聽來的,說是死人眼裡有個『鏡子』,能照見最後看見的人。」

駱聞舟「啪」一下合上文件夾,輕輕靠在椅背上,緩緩地說:「你哥盧國新當年的供詞說,最後一個受害人身上揣著好幾萬,他當時求你們放他一馬,說這錢是預備著給家人買葯的,盧國新非常高興,搶了錢,甚至不想殺人了,你卻不同意——有這麼回事吧?」

盧國盛沉默不語。

駱聞舟冷冷地逼問:「怎麼,你們兄弟倆隔著十五年,這沒串好供?」

此時,旁觀審訊的監控前已經有人竊竊私語,有人低聲問:「他怎麼還不問馮斌的案子?還有爆炸和藏匿的事……幹嘛老逮著這點以前的事不放?」

旁邊連忙有人小聲「噓」了他一聲,用眼神示意不遠處背著手站得不動如山的陸局――領導都沒說什麼,好好聽著。

「駱隊,」盧國盛輕輕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我以為你會問我,殺那個小崽,我收了多少錢。」

「我知道你沒收錢,否則早就被人知道了,市局下面沒有埋炸彈,咱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慢慢說,」駱聞舟神色不變,淡淡地看著盧國盛,「我知道當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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