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韋爾霍文斯基 第三十四章

「班車線路總共有四條, 應該是找專業機構規劃的, 兼顧了效率、成本與員工早晚換班時間, 非常合理, 途徑的每一個站點都在人流相對比較集中地帶, 你知道我國的『鄰里文化』, 在這種地方會很難藏匿, 但這裡面有三條線路是『環線』, 只有一條是單程。」費渡略微一頓, 「環線上的每一站都會隨時上下人,只有單程車才有『終點站』。」

駱聞舟盯著他:「所以?」

「這條單程線路是東西向, 上午送夜班下班的工作人員, 從蜂巢到科技園,十點出發,十二點抵達科技園,下午回來卻是兩點從科技園發車,四點到蜂巢, 中間兩個小時間隔, 班車需要一個停車場和休息站……」

「我明白你的意思, 」駱聞舟打斷他,「但這是全憑想像。」

「有依據, 有兩個依據,」費渡說,「第一, 這條單程線的後半程與去年就開通的地鐵十號線延長線方向一致, 功能基本重疊,其中一個班車站點和十號線地鐵站的最近距離不到兩百米,如果我是管理者,我要麼會刪除整條線路,要麼會把後半程截斷,把它變成一輛地鐵到公司的擺渡車,多餘的班車線路是很消耗管理成本的。」

「也許蜂巢特別財大氣粗,不在乎這點錢;也或許管理人員工作懈怠,反應不及時,這都有可能。」駱聞舟大概是隊長當慣了,一旦碰到正事,特別是時間緊迫的時候,態度就會非常強勢,他一口氣說到這裡,才想起這是費渡,不是他的哪個小弟,連忙略微緩和了語氣,「如果你能確定盧國盛從藏匿地點到蜂巢確實需要使用交通工具,而且所用的交通工具一定是班車,那麼我同意你的推斷,這條線路確實比環線可疑,但問題是,你怎麼能肯定呢?為什麼不是送貨車?為什麼不是一個專門給這些人用的小巴?」

費渡沉默下來,他是個「包裝精良」的人,不用力晃他、逼迫他,就很難窺見裡面裝了什麼,然而這一刻,駱聞舟突然覺得他眼底好像有一層濃重的陰影掠過。

駱聞舟:「你……」

「因為我聽到過一句話。」費渡說著,抬頭看了一眼樓梯間的天花板,那吊頂製作精良,是一條張口欲嗜人的蟠龍的形狀,這麼多年了,依然完好無損、戾氣逼人,「就在這個地方。」

「那天我在地下室里翻看到畫冊計畫的全部細節,正在奇怪這是什麼東西,就聽見費承宇一邊打電話一邊從外面走進來。」費渡的語氣非常平淡,幾乎毫無起伏地說。

他沒說這間地下室非經費承宇允許,是不得擅自入內的——儘管他在這裡有一張旁觀刑罰的小書桌。他兜里有一顆同學送的彩色玻璃球,不小心掉出來滾下了樓梯,在地下室門上砸出「叮」的一聲,這種東西是不能讓費承宇看見的,他連忙追下去,發現那地下室的門竟然沒有關嚴。

十歲左右的男孩,自我意識萌芽,好奇心旺盛,基因里就有叛逆的苗頭。

因此他沒經過費承宇允許,走了進去,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正想驚慌失措地逃出去時,聽見了費承宇的聲音……

「如果我沒記錯,他當時說的是『在終點站給他們弄幾個民房,我給你們錢不是建狗舍用的,難道還要把一堆破銅爛鐵當神兵利器伺候嗎?不願意住就讓他們滾,有的是警察等著抓他們立功呢,以後誰再不小心泄露行蹤,連跟他住在一起的人一起陪葬。』」

費渡在轉述費承宇的話時,無論語氣還是肢體語言,都和他平時有微妙的差別,駱聞舟幾乎有種錯覺,彷彿他是在不由自主地模仿那個男人。他心裡隱約覺得不對勁起來——畫冊計畫,那都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費渡那時候才上小學幾年級?

要多深的印象、多少次的回憶,才能讓一個人把童年時候的一段話記得這樣分毫不差?可是此時每拖一秒都是致命的,並沒有讓他追溯舊事的時間。

駱聞舟只能倉促地問:「終點站,你確定沒聽錯、沒記錯?」

「沒有,」費渡目光篤定而平靜地回視著他,「我考慮過很多次這個『終點站』指的是什麼,方才聽見那司機的話,才意識到,班車也有終點站。」

駱聞舟原地沉默了兩秒,當機立斷地拍了板:「走!」

此時,敵人們的視野仍在南城。

鳳棲城的經理一頭霧水,一路小跑著跟上來查監控的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這一出聲,前邊那一臉焦躁的人回手一把薅住經理的領子:「去給查你們總部旗下所有的餐飲生意!」

經理一米七出頭,和高大健壯一點關係也沒有,幾乎被對方原地拎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拖著走:「不是……總部旗下所有,大哥,這個要跟總部的大老闆申請啊,我怎麼有資格查?」

那人咬了咬牙,把他扔到一邊,抄起電話:「聽我說,魏展鴻那邊不樂觀,恐怕是被人控制了,鳳棲城這邊什麼都沒有,我們被人耍了——從現在開始無論用什麼辦法,地毯式地搜也好,去他們學校查也好,我必須要知道那天他在哪,發生了什麼事!」

魏展鴻的情況非但不樂觀,簡直是斯文掃地,肖海洋不敢離開,乾脆裝便秘留在了衛生間。

郎喬則在走出老遠後,心裡仍然琢磨著肖海洋的話——肖海洋的意思她聽明白了,她方才在203審訊室里問的話被人聽見,而且泄露了出去。審訊過程被人聽見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審問某個案子中關鍵人物的時候,負責人或者其他同事為了掌控進度,都可能隨時到監控室去旁聽。

郎喬腳步一轉,順扶手上樓來到了三樓監控室。

監控室在最裡面的房間里,外面的窗戶上有一個攝像頭,剛好能把經過的人都拍下來,正值周末,跟沸反盈天的二樓相比,這裡簡直是幽靜的,郎喬下意識地往四下張望了一番,閃身走進監控室,把監控室旁邊外窗上的攝像頭記錄調了出來。

會是誰呢?

寒冬臘月,又是星期天,沒事的不會往單位跑,值班的和刑偵隊的都忙得四腳朝天、分/身乏術……郎喬飛快地把監控記錄翻了一遍,意外地皺起眉——沒有人。

整個一上午,三樓都靜悄悄的,沒有人上來過!

郎喬低聲嘀咕了一句:「見了鬼了……」

此時,費渡的人已經先他本人一步,趕到了科技園。

司機孫家興被他們五花大綁地扔在了地下室,費渡找了倆人看著他,帶著那十分機智的胖子老陸趕了過去。途中老陸接了個電話,片刻後,對費渡說:「費總,兄弟們把方圓五公里之內能停車和加油的地方都轉了一圈,距離科技園西門大概兩公里的地方,有個建了一半停工在那的爛尾生態園,旁邊有現成的停車場,還有個很小的私營加油站。」

駱聞舟「私人加油站?」

「對,附近有一些城中村,村民們平時用到一些拖來或者拉貨車,一般也不往遠處走,私營的加油站比那些的加油站便宜一些。」老陸說,他有些拘謹地對駱聞舟笑了笑,那笑容禮貌有餘真誠不足,彷彿是看在費渡的面子上勉強壓抑著對身邊陌生警察的警惕,他仍然是一身暴發戶的打扮,然而不裝瘋賣傻的時候,身上那股精明、內斂甚至有些兇悍的氣質卻顯露了出來,身上的金鏈子和皮襖都顯得厚重深沉起來,「我讓他們放無人機航拍器看一眼。」

「駱聞舟,我是市局刑偵隊的。」駱聞舟察覺到對方隱約的防備,主動搭了句話,「兄弟怎麼稱呼?」

在司機孫家興面前口若懸河的胖子客套地沖他一點頭,惜字如金地回答:「幸會,我叫陸嘉。」

駱聞舟察言觀色,沒再說什麼,翻了翻手機,他偷偷連上內網搜了一下「陸嘉」這個名字,忽然一頓——「327案」中,最後一個、也是最慘的一個受害人,來認屍的家屬登記的名字就是「陸嘉」,與受害人的關係是「兄弟」。

這時,加油站和爛尾生態園附近的航拍圖像傳回來了。

不是班車停靠時間,停車場上空蕩蕩的,加油站也是門可羅雀,「生態園」雖說是建了一半停工的狀態,後面依山而建的一排員工宿舍似的小民房卻明顯是常年有人的狀態,好幾戶門口掛著衣服,幾個男人在一個小院里頗為悠閑地打牌。

這時,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從後院走出來,手裡拎著一個飯盒,他經過的時候,原本在院子里打牌的幾個人全都噤若寒蟬地緊繃起來。

那拎著飯盒的男人看也不看這幾個人一眼,徑自走到東側,航拍器緊跟著轉了個角度,拉近鏡頭,那裡竟然開了扇小門,黑洞洞的,有個地下室!

鏡頭清晰度差了一點,但拍到了那男人的側臉,隱約能看見他臉上有一道可怖的傷疤,整個貫穿半張臉,還瞎了一隻眼。

駱聞舟猛地綳直了後腰。

陸嘉:「怎麼?」

駱聞舟:「這人好像是幾年前通緝的一個入室搶劫犯,瞎的那隻眼是其中一家男主人反抗時用菜刀砍傷的,目擊者、證據和監控俱全,這個人就是從人間蒸發了,當時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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