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韋爾霍文斯基 第三十三章

費渡站在地下室狹窄的樓梯間里, 這地方讓他不太愉快, 但尚在忍受範圍內, 因此並沒有聲張, 只是皺眉思量片刻:「剛才那個司機說, 盧國盛經常私下裡坐他的車, 那麼之前去龍韻城, 也是私自行動了?他們這些小人物, 雖然身上都有追蹤器, 但平時並不會被管得那麼嚴,畢竟真正走投無路的是他們, 是他們求『組織』收留——可為什麼今天他才稍微耽擱了一會, 對方反應這麼大?『那些人』知道我們在追蹤盧國盛了嗎?」

駱聞舟沉默良久,心裡開始發沉,懷疑這一次他們恐怕又要收到一具死無對證的屍體。

這時,他手機響了一聲,收到了一條來自肖海洋的信息——

肖海洋坐在市局會議室的角落裡, 美其名曰「警方接待人員」, 其實是個三句話不離「我們有規定」的「復讀機」, 好話歹話一概不聽,把一幫憤怒的家長氣得臉紅脖子粗, 要不是顧忌這裡是市局,早就動手襲警了。

然而小眼鏡真正的任務其實只有一個,就是盯緊魏展鴻。

就在魏展鴻拿出手機後、神色突變的一瞬間, 肖海洋已經本能地感覺到不好, 他來不及細想,當機立斷把手伸進桌子里,打開了一個微型的信號屏蔽器。

魏展鴻按下「發送」的一瞬間,手機信號突然被切斷了,信息不當不正地卡在中間,焦躁地轉了會圈,顯示發送失敗。

魏展鴻沉下臉,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一眼,然而四下並無異狀,只有不耐煩的家長們圍著個左支右絀的年輕負責人——哦,牆角還有個四眼小警察——魏展鴻看了肖海洋一眼,沒拿他當回事。

小眼鏡就跟穿錯了大人衣服跑來打醬油的小朋友,整個人還透著一股笨拙的學生氣,三腳踹不出一個屁,就知道拘謹地抱著個筆記本往旁邊一坐。

魏展鴻感覺自己是疑心病過頭了,建築物里信號不好是常有的事。他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地往會議室門口走去。

門口一個值班員見狀連忙攔住了他:「先生您是要去哪,我們可以幫……」

「我就去趟衛生間,」魏展鴻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怎麼,怕我跑了?兒子在你們這扣著,我還能上哪去?還是說我們進了這裡,連去廁所都得有人跟著?那我建議你們不如直接拿手銬逮捕我們。」

他最後一句話的聲調刻意提了起來,周圍好幾個家長聽見,頓時更搓火了。

趁著值班員一愣,魏展鴻收了皮笑肉不笑的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大步走向樓道另一頭的衛生間。

市局的樓道細而窄,窗戶也開得很不局氣,看著就憋屈,魏展鴻總覺得封閉的門窗把光和信號一起擋在了外面。他面色凝重,拿著手機一路走到了衛生間里,四處晃了一圈,直到靠近窗口,手機里才總算有了一格隱約的信號。

魏展鴻連忙貼近窗邊,正要試著重新發送,突然,他眼角餘光瞥見窗戶上好像映出了一團黑影,魏展鴻吃了一驚,猛地扭過頭去,誰知另一側的頸部卻被人重重一記手刀打了個正著——

剛把鐵垃圾桶舉過頭頂的肖海洋:「……」

一記手刀砍暈了魏展鴻的郎喬:「……」

郎喬先反應過來,瞪起本來就大的牛眼,壓低聲音問:「肖海洋,你這是要幹什麼?」

信號屏蔽器是駱聞舟臨走的時候丟給他的小玩意之一,肖海洋當時打開只是下意識行為,後來眼看魏展鴻急急忙忙地離開會議室,專門往沒人的地方鑽,才確定他可能確實要和同夥聯繫。

駱聞舟和費渡都不在,陶然被纏住了,肖海洋孤助無緣,心裡一急,又不計後果了——眼見他好像找到了信號,肖海洋隨手抄起一個鐵皮的小垃圾桶,就要把魏展鴻當場打暈。

誰知他還沒醞釀好擊打位置與合適的力道,郎喬就不知從哪冒出來,一下撂倒了魏展鴻。

「你這是要幹什麼?」肖海洋脫口反問,「這是男廁所!」

郎喬:「……」

郎喬剛應陶然的要求,和魏文川他們班的幾個學生打聽出了去參加魏文川生日會的都有誰,打算去找陶然彙報,正好看見肖海洋走進衛生間。

肖海洋的肢體動作太緊繃了,氣勢洶洶的,好像是打算去找誰尋仇的,郎喬實在覺得奇怪,忍不住冒著長針眼的風險,在經過的時候往裡瞥了一眼,就瞥見了他舉起垃圾桶要給人開瓢的一幕。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又一起低頭望向暈倒的魏展鴻。

郎喬嘀咕:「這不是那小混蛋的家長么?」

肖海洋沒顧上理她,連忙趁著鎖屏前搶先拿起了魏展鴻的手機。

見上面有一條無備註號碼的信息:「少爺生日會裡有鬼,時間地點?」

魏展鴻千鈞一髮間沒能發送成功的信息是:「『11.6』,龍韻城。」

肖海洋一瞬間心思急轉,大腦幾乎要過載——

根據魏展鴻的回答來推斷,「少爺」指代的應該就是魏文川,但「有鬼」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鬼」說的是盧國盛嗎?

如果是的話,那這個語氣,這麼看怎麼像……盧國盛和魏文川在龍韻城私下見面的事,魏展鴻他們根本不知道!

對了,他想,這說得通。

盧國盛那天注意掩蓋行蹤,還叫同夥躲閃監控,根本不是怕警察——龍韻城的監控又不是天網設備,那是魏展鴻的地盤,魏展鴻怎麼可能會老老實實地把監控記錄交給警方?恐怕是第一時間抹掉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是怕警察,他大可以聯繫魏展鴻善後。所以盧國盛很可能是出於某種原因,私自出來見某個人,不希望組織知道,還找了同夥接應,同夥的車魏展鴻應該是認得的,雖然姓魏的不至於沒事去翻看監控玩,但他還是謹慎起見,沒留下車牌。

什麼「反偵察」——鬧了半天是他們幾個自作多情。

可是……

十一月初到現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些人一直沒注意到盧國盛私下接觸過魏文川,為什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知道了?

肖海洋下意識地咬住嘴唇,一副鐵齒銅牙把嘴唇咬出了血。

通緝犯盧國盛的照片和身份沒有對外公布過,警方只在剛開始調查馮斌案的時候,給和馮斌一起離家出走的幾個孩子看過照片。

而王瀟、張逸凡他們那幾個孩子,除了受害人馮斌以外,都沒有資格得到魏文川的邀請,那天也都不在龍韻城。而案發前去過龍韻城的,現在基本都在市局等候訊問,這回警方的重點是校園霸凌,並沒有和他們打聽過盧國盛這個人。

也就是說,除非當事人魏文川滿世界嚷嚷自己認識一個罪大惡極的通緝犯,還買/兇殺了同學——否則,恐怕只有王瀟一個人,能機緣巧合地把那天的生日會和馮斌的謀殺案聯繫在一起。

這一條關鍵信息頭天傍晚才被費渡和肖海洋誤打誤撞地問出來,從昨天到現在,如果沒有誰不小心被竊聽、不小心泄密,那應該就只有他們四個人知道。

到底哪裡出了紕漏?

對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嗎?那麼他們會不會把盧國盛的屍體當成壁虎的尾巴拋出來,再一次斷臂求生,讓他們死無對證?

肖海洋一時心亂如麻,越緊張越捋不清頭緒。

就在這時,郎喬探頭看了一眼那手機頁面:「生日會?魏文川的生日會嗎?原來是在這裡開的。」

肖海洋詫異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陶然剛才讓我去對付那幫問題青少年,順口問問他們,都誰去過魏文川的生日會。」郎喬說,「剛問完,正打算告訴他呢。」

肖海洋愣了愣,片刻後,他想到了什麼,瞳孔驟縮:「你在哪問的,怎麼問的?」

「審訊室,就203那間,」郎喬說,「就……結束問話的時候跟每個人都隨口提了一句——陶副也沒告訴我問這個幹嘛。」

「每個人你都問了?」肖海洋急迫地問,「你提到時間地點了嗎?回答你的學生有人提到過嗎?」

「除了魏文川都問過了,」郎喬對著手機屏幕上的信息內容一揚下巴,「時間地點沒有人提,我也是剛在你這看見的――到底怎麼回事?」

肖海洋抽了口氣,原來紕漏在這裡!

如果是他們四個人中的誰泄密,或者更絕對一點——有人頭天晚上跟著他和費渡去了王瀟家,從王瀟嘴裡得知了這條信息,那麼時間地點,以及盧國盛出現過的事實是顯而易見的,不必臨時詢問魏展鴻!

所以這是郎喬不過腦子的問話引起了懷疑,有人竊聽了她的問訊過程!

肖海洋的心在狂跳,腦子空白了三秒,隨後,他狠狠一咬舌尖,回過神來——不,沒到慌張的地步,對方只是聽到郎喬反覆問一個不相干的生日會,起了疑心,不見得真的知道盧國盛和魏文川私下裡接觸過的事,「有鬼」這個字眼可能泛指「出了紕漏」「有異常情況」。

他心裡對著自己連念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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