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於連 第二十四章

王秀娟, 女, 漢族, 48周歲, 小學肄業學歷, 是「5•20」案受害人何忠義的母親。

她的丈夫在十年前死於意外事故, 而其本人身患重病, 基本無勞動能力, 平時靠少量手編筐和兩畝耕地的微末租金生活, 到燕城之前,她去過的最遠處就是省城醫院。

有生以來第一次到燕城來, 就是獨子與她生離死別。

除此以外, 有關她的一切,基本也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

至於其有無喜怒哀樂,乏善可陳的生命中是否曾經有什麼期盼和渴望,便不可考了。

「繼續排查市局附近經過的可疑車輛——手機定得出來嗎?」

「駱隊,她手機在市局門口不遠處的垃圾箱里。」

駱聞舟拎起對講機, 張了張嘴又放了下去, 無言以對——也是, 偌大一個燕城,對她來說, 除了那個拐走她的神秘人物,也就詐騙的和推銷的會撥打她的號碼了。

他有些暴躁地加了些油門:「因為什麼?兇手的動機呢?臨時起意殺個人就能有這麼多後招嗎?說真的,我現在有點懷疑你的推論——另外, 如果兇手就是這個趙浩昌, 他為什麼會把屍體拋屍西區?要是想要嫁禍張東來,直接把屍體扔到承光公館門口不是更好嗎?」

旁邊人沒有接話,駱聞舟餘光一掃,發現費渡正在出神,他目光一眨也不眨地透過前檔盯著路面,除了一直以4/4拍敲著膝蓋的手指,半天沒動過一下了。

駱聞舟不客氣地伸手扒拉了他一下:「喂,跟你說話呢!」

費渡:「……」

費總長到這麼大,還從沒有人敢上手摸他金貴的頭——摸就摸了,還是那種「拍一巴掌」的摸法。

他一時間好似有點不知該作何反應,轉過頭來盯著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眼神有點瘮人。

駱一鍋每天都盯著他密謀要謀殺他,因此駱聞舟才不在乎這點「射線」,依然自顧自地問:「把屍體扔在西區的,和殺何忠義那兇手有沒有可能根本不是一個人?」

費渡的眉尖輕輕動了一下,就在駱聞舟以為他陷入到新一輪的走神里,他惜字如金地開了口:「有。」

駱聞舟:「哪種可能性大一些?」

「要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費渡身上顛倒的生物鐘好像走入正軌——終於有點睏倦了似的,他低下頭,用力捏著自己的鼻樑,「僅就我知道的情況來看,兩種可能性都說得通。」

「拋屍者和兇手不是一個人的情況,可能性就太多了,」駱聞舟說,「那就先不討論這個,如果拋屍者就是兇手,那麼他拋屍西區的邏輯是什麼?」

費渡睜開眼,原本尺寸適中的雙眼皮被他生生扯厚了兩層,沉甸甸地壓在眼眶上。

他想了想,輕而平和地說:「之前推斷過,兇手和何忠義應該是認識的。你們警方辦案,通常會第一時間排查受害人的社會關係,所以他很可能是有風險的。尤其他小心翼翼地掩蓋的一些東西,可能會在這個過程中被發掘出來——為什麼拋屍在西區?你可以反過來想想,如果發現屍體的不是那些自拍狂,那……很可能就不會被發現了。」

他也許會像陳媛一樣,即使屍體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最後也被不了了之。

費渡頓了頓,又說:「而萬一發生了意外,第一道『防火牆』失效,屍體還是被發現了,警方開始按照常規思路去查這樁案子,那麼就設置第二道防火牆——就是張東來。張東來近期內和死者發生過衝突,屬於『淺層社會關係』,就是你們粗略一掃就能打聽出來的,而一旦這個人有重大嫌疑,警察就會把偵查重點放在這個人身上,繼而停止、減緩挖掘死者其他的社會關係。由於張東來的特殊身份,你們無論是查他還是包庇他,一個弄不好都是滿頭包,扯皮就夠你們受的了,哪還有暇去探索一個鄉下小子還認識什麼人?」

駱聞舟默然——他們調查還真是這個思路。

費渡好像坐久了不舒服似的動了動,心不在焉地望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景物,盤旋的立交橋被成排的路燈勾出了蜿蜒優雅的全景,花市東區已經遠遠地流露出了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端倪,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天晚上,東區的「天幕」長廊上巨大的LED屏比往常還要亮一些。

駱聞舟看了他一眼,突然問:「你沒事吧?」

費渡面無表情地反問:「我能有什麼事?」

駱聞舟想了想,直言不諱地指出:「那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聲好氣?」

費渡無言以對片刻:「對不起駱隊,我不知道你比較喜歡粗暴一點的方式。」

隨後,倆人同時沉默了下來,都覺出這話好像有點不對勁。

費渡心想:我是吃飽撐的嗎?

駱聞舟則是過了一會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那小崽子居然隨口調戲了他一句!

還是用挖苦的語氣調戲的!

「算計辦案人員的心理,在市局裡把人拐走,如果不考慮團伙作案的可能性,我覺得這個人一定有前科。」費渡扭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不斷逼近的花市東區,假裝失憶地扭轉了話題。

「什麼樣的前科?」

「沒有被人發現的——只有埋在土裡的罪行,才能催生出這種自戀又瘋狂的傲慢。」

一長串的警車衝進了中央商圈,迅速兵分幾路,重點排查承光公館附近、中央廣場和何忠義曾經送過貨的地方。

「見了鬼了,」郎喬的聲音從被干擾嚴重的對講機里傳出來,「費總也在是嗎?我說,你們這邊平時半夜三更也這麼多夜貓子嗎?」

費渡也莫名其妙,除了後面的酒吧街和私人會所群,平時這個點鐘,再怎樣也消停了,就算是周末也鮮少有這麼熱鬧的。

「聞舟,」陶然接了進來,「查監控的兄弟們發現了一輛可疑的車,上面有商標,應該是某家比較不正規的私人租車公司,剛才他們已經去找過這家租車公司的負責人,發現他們經營很不正規,登記的身份證和人對不上都看不出來——」

「登記的身份證是誰的?」

「何忠義。」陶然嘆了口氣,「大概十五分鐘前,那輛租車開進了東區中央商圈……嘶……」

四周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一陣喧嘩,驟然打斷了陶然的話音。

駱聞舟把車停在路邊,下來一看,見那「天幕」上突然流光溢彩成一片,然後爆出一個巨大的倒計時牌:五分鐘。

「天幕」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LED屏,一半在旁邊的大樓上,像一條流瀉而下的毯子,在距離地面三層樓左右的高度形成一條與地面平行的巨大長廊,上下兩面都有畫面——無論是在中央廣場,還是四周的高樓上,都能看見鋪展開的畫卷。

對講機里有人做出了解釋:「老大,據說會場那邊今天晚上閉幕式預演,經貿大樓上的觀景台是最佳觀景地點,這邊所有LED屏也都會跟著實況轉播。」

「愛誰誰吧,」駱聞舟說,「幾個重點區域排查得怎麼樣了?」

「承光公館附近什麼都沒有,問了好幾個保安,說是沒看見人,監控要不出來,說是私人領域,咱們要查得拿手續來。」

「廣場上人太多了,我們正在挨個問。」

「幾家咖啡廳都打烊了,附近沒人——我們再去他平時送貨的路線上走一圈。」

「駱隊,暫時還沒能找到那輛車,我們正在擴大搜索範圍。」

駱聞舟的耳朵里灌了七嘴八舌的一堆彙報,他飛快地從中整理出了個輕重緩急,正要開口部署,卻見費渡突然從車裡鑽了出來,以一種非常可怕的目光注視著頭頂天幕上的倒計時牌——已經是四分四十秒了。

駱聞舟一愣:「怎麼了?」

「以自殺的方式引起關注,動靜必須非常大,一般是在標誌性地點或者人流量很大的地方,」費渡緩緩睜大了眼睛,「眾目睽睽下,怎樣才能讓別人又能看見、又來不及阻止?」

駱聞舟猛地抬起頭,東區中央商區里高樓林立,鱗次櫛比,直指天際,從下往上望去,幾乎有些眼暈,倒計時牌的背景上有乍起乍落的煙火圖案,花團錦簇地不斷磋磨著狹隘而逼仄的時間。

「這裡超高層就有七八棟,普通的樓根本數不清……」駱聞舟一把抓住費渡的肩膀,「她會在哪一棟樓的樓頂?」

費渡的臉色難看得好像被刷了一層慘白的漆。

駱聞舟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無理取鬧的問題——費渡又不是神仙。

他一把抓起對講機,邁開長腿沖最顯眼的經貿大樓跑了過去:「各小組注意,馬上開始排查所有樓頂!」

費渡有種強烈的感覺,倒計時牌結束的時候,一定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有一瞬間,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駱聞舟連車門都沒顧上關,人已經沒影了。可是不到五分鐘,他們能找到什麼?

一時間,女人含著眼淚和微笑的臉在他面前來回忽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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