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夜幕 第三十章

那種不知名的恐怖圓筒,被地球方面十分沒有想像力地命名為「引力炸彈」。

第二顆引力炸彈在他星系陣營前端爆炸後,聯軍方面雖然反應稍有凝滯,但之後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幾十艘巨艦很快發起了衝鋒,在對方來不及回防的時候,不計成本地用重型武器推進,開啟了全線焦灼混亂的戰局。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當天的戰況,那無疑就是「短兵相接」。

當然,這些事傅落都不知道了。

等她在太空堡壘的重傷護理室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她被燈光刺得瞳孔一縮,好半晌才適應過來,就聽見身邊傳來耗子一樣撕包裝紙的聲音。

傅落眯起眼睛扭過頭去,一眼看見吊著一條胳膊的葉文林。此君正抱著一盒錫紙包裝奶片,吃得十分陶醉——也是,能探病探到蹭飯的神人,掰掰指頭算來,她好像也就只幸運地認識這麼一位。

「嗨——」葉文林歡快地對她打了個招呼,「歡迎你回到活人的世界。」

傅落感覺不太好,傷口都已經被處理過了,但是加速癒合的葯會加重疼痛感。

當然,疼還是次要的,隨著她逐漸清醒過來,傅落的目光掃過重傷護理室,一片白茫茫的護理室莫名地讓她想起了他星系戰艦里的禁閉室,頓時神經有點緊張,當下皺起了眉。

葉文林:「沒事了,你身上那顆子彈已經取出來了,處理得很標準,冰凍也非常及時,剛才我問了醫生,以你現在的情況,在這住一個禮拜就差不多能恢複了。」

「你胳膊怎麼了?」傅落有些吃力地啞聲問。

葉文林「喀嚓」著巧克力薄脆,肆無忌憚地破壞著他「天才男神」的形象,不怎麼在意地說:「沒事,戰艦被導彈擦了個邊,解體的時候撞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勾起了傅落無窮的想像,她已經經歷過了真正的戰場,對之前臆想中的「前線」,總算是心存敬畏起來。

閉上眼,她彷彿能重新經歷一次那種頭皮都被抓起來的戰慄和緊張。

這就是……在刀尖上生活的日子。

此時,傅落心裡有太多疑問,一股腦地全擠成一團,弄得她不知道應該先問哪一個。

所以說,她是回到太空堡壘了?

是那個中文名字起得很個性的友軍帶她回來的?

那個瘋子真的是友誼互訪來的歐盟人嗎?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那個恐怖的圓筒到底是什麼東西?

以及……

「我的手機呢?」傅落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不是被敵人繳去了?」葉文林莫名其貌地反問。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傅落麻木混沌的大腦逐漸清醒過來。

「對哦,」她悶悶不樂地想著,「忘了這碼事了。」

這時,有什麼東西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傅落下意識地含住,發現是葉文林餵了他一個奶片,這裡的奶片吃起來和地球上的並不一樣,除了濃重的奶香味之外,似乎還有不明的特殊成分,她發乾的喉嚨一下子得到了滋潤。

「太空堡壘特製,」葉文林說,「多吃一點也沒關係,不會脫水。」

傅落難得吃他一塊糖,受寵若驚地問:「哪來的?」

葉文林臉部變色心不跳:「你的病號配給,二部真是狗大戶啊。」

傅落:「……」

她絕對是多此一問。

「不過你膽子也太肥了。」

吃人嘴軟的光榮傳統似乎從來沒有在葉隊長身上體現出一絲半毫,他大爺一樣地佔據了護理室里唯一一張軟式沙發,安逸地吃吃喝喝不說,和顏悅色地說了沒有兩句話,這會,竟然還作威作福地板下了臉來。

「你真以為自己給王岩笙干過點散活,就能變身成星際特工了?還單獨上他星系大型戰艦,虧你想得出來——真正的特工都得事先提交計畫,並且需要至少一個上線接應,有你這麼隨機的嗎?我告訴你說傅落同學,這回你能全胳膊全腿的活著回來,肯定是花掉了一次能中五百萬的機會。」

掉錢眼裡了,傅落不想和他討論彩票概率問題,生硬地轉換了話題:「那個史多蔚怎麼樣了?」

「屎多味?」葉文林表情糾結了一下,「你在哪吃過這玩意?」

傅落眨眨眼睛:「那個把我帶回來的偵緝兵,他不是叫這個嗎?」

「你說耶西?」葉文林失笑,「拉倒吧,他的鬼話也就你能信,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貨還臭不要臉地跟我說他叫『賽貂蟬』呢——這次算你命大,如果不是他正好在附近,那種情況下,誰也救不了你。」

「他是法國人?」

葉文林頓了頓,語焉不詳地說:「他是我們的人。」

傅落經歷了一次敵艦之旅,莫名其妙地長了點心眼——比如此時,一向粗枝大葉的她就聽出了「我們的人」這個微妙的說法,不是「我軍」,不是「我國」,而是「我們」……她心裡轉了個彎,咂摸出了一點特別的意味來。

葉文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行了,熊孩子別那麼多想法,自己躺好。」

「前線呢?」

「前線複雜得很。」

葉文林調節了一下點滴速度,又彎下腰,在傅落脖子後面塞了個枕頭,讓她能微微坐起來一點。他這些事做得漫不經心,卻十分熟練,好像是慣於照顧病人的。

他似乎在組織語言,好一會沒吱聲。

「我可以大致給你說一說。」不知過了多久,葉文林才慢吞吞地開口說,「聯軍開始下令全面反擊之後,就跟敵人硬碰硬地正面交了火,雙方都下了血本……戰局一直持續了二十八個小時,最後是我們這邊先頂不住,縮回了兵力,對方雖然不知深淺,但是大概也到了強弩之末,跟著就坡下驢,沒有窮追猛打。」

傅落聽完以後凝神思量了片刻,問:「所以基本算是不輸不贏嗎?」

她這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模樣,讓葉文林不由苦笑了起來:「兩敗俱傷還差不多,你知道這場戰役花了多少錢嗎?」

傅落對這方面完全沒有概念。

「第一顆引力炸彈——唔,你知道我說引力炸彈指的是什麼吧——第一顆引力炸彈摧毀了日本方面十五餿巨艦和數艘中小型隨從艦,那一炮下來,造成的直接損失至少有二十萬億全球通幣。」葉文林聲音轉低,「你知道日本一年的GDP才多少?」

「別睜著你那雙無知的大眼睛給我兩眼一抹黑。」葉文林嘆了口氣,聲音壓得更加低沉,用近乎自語的音量說,「好好聽我說,這場仗我們不樂觀——當時我奉命指揮前鋒部隊,其實已經感覺到敵軍的異常,曾經向首長申請了暫時按兵不動的請求,但是遭到了拒絕。」

傅落脫口問:「為什麼?」

葉文林臉色有些凝重,他恃才傲物,曾經也像那些比同齡人出類拔萃些的小青年一樣,不能免俗地認為高層的老東西們一個個都是熬資歷、靠關係爬上去的酒囊飯袋。

直到他自己在趙佑軒身邊跟隨了一陣子,才算明白,很多事並不像看起來的那麼理所當然。

「我能想到的事,將軍們絕不會想不到,聯合國表面上一團和氣,私下裡互相絆腳,如果當時我軍毫無理由強行撤離,美國方面立刻就會發作,撤銷我國在亞洲聯盟內部的發言權,這樣說你明白吧?」葉文林輕輕地揉了揉眉心,「我不大很清楚為什麼木馬一號的『和談』任務最後會由我國擔綱,但是聯合國之間牽扯到複雜的經濟政治問題,複雜性不是你能想像的——直到你的光信號傳回來,才算給我們找到了一個撤退契機。」

傅落似懂非懂,卻若有所悟。

「出兵是因為遠地礦場工程,」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插/進了他們的談話,「我國資金被套入太多,先開始又沒能掐死民間資本,融資關卡沒有控制好,被美國和歐盟的資本巨頭牽制,由於我軍內部有人為了一己私利非法操作,當中涉及抵押物里有不少戰艦,再加上條約里有陷阱條款……反正因為這事,我們已經秘密處分了一大批高層。」

傅落吃力地探頭一看:「楊大校。」

「嗯,不要動。」楊寧低聲囑咐了一句,禮貌地沖葉文林點了點頭。

在傅落印象里,無論什麼時候,楊寧似乎都是那副虛偽而溫文爾雅的模樣,而此時,他臉上竟然連一絲笑意都沒有,眼睛裡微微含著一點血絲,面色憔悴而疲憊,模樣反而顯得比平時都真摯不少。

楊寧瞥見葉文林那心安理得蹭吃蹭喝的行為,當即被堂堂尖刀隊長的厚顏無恥震撼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邊,稍稍維護了一下自己那重傷不能動的新兵。

「我會向首長打報告,建議提高特種部隊的配給標準的。」楊大校義正言辭地說。

葉文林嘿嘿一笑,假裝沒聽懂,不過好歹是嘴下留情了。

「當時我軍沒有透露你傳回的信息來源,」楊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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