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黃昏 第六章

傅落生活習慣好,假期也早睡早起,堅持鍛煉,比她那時常熬夜的媽強很多。

可是這天,葉文林說一半還留了一半的話卻成功地讓傅落失眠了。

為什麼?

葉文林到底是憑什麼判斷兩方的人類要開戰?

傅落做事認真,在學校里基本沒有什麼科目短板,所有成績都比較平均,因此很容易達到通常意義上的「優秀」標準,可惜即使優秀,也優秀得比較平庸。

不像葉文林,葉文林每次的成績單都如同金雞獨立——永遠少一條腿。

然而傅落又總是有點死心眼,當她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一個問題的時候,越發意識會到自己和葉師兄之間巨大的差距。

天才和普通人之間的差別嗎?那也太讓人不甘心了。

傅落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當年她剛開始參加新兵軍訓的時候,正好趕上了一個變態又較真的班長,儘管他的任務就是教這群新兵蛋子怎麼站和怎麼走這麼兩件屁事,卻非要把自己當成個打基礎的重要環節,總以儀仗隊的標準來板蛋子們的軍姿。

人沒站直之前,睡覺是不給發枕頭的,後來傅落站直了,也落下這麼個毛病,睡覺的時候即使有枕頭,她的姿勢也直挺挺的,活像一具肌肉沒來得及萎縮的殭屍。

她死了一樣地干躺了二十分鐘,又詐屍爬起來,摸黑趴在地上,開始一組俯卧撐一組仰卧起坐地做運動,消耗過剩能量。

可惜仰卧起坐剛做到第二組,付小馨女士就不客氣地推開了她的卧室門。

傅落只見一張貼著面膜的大白臉驟然從光線晦暗的門口冒了出來,黑洞洞的眼睛裡閃爍著某種苦大仇深的色彩。

簡直就是個誤闖人間的森林大妖!

傅落嚇了一跳,本能地弓起後背,收緊了肌肉,第一時間把自己移動到床腳和櫃櫥夾角的位置,這才按開了燈。

結果與燈光一起亮了的,還有付小馨女士那熟悉的怒吼聲:「你作什麼妖呢?砸得地板『砰砰』直響,有病是不是?」

……忘了說了,付小馨住在傅落樓下。

傅落抓了抓頭髮,慢吞吞地站起來:「我就簡單活動一下。」

她下面穿著睡褲,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工裝背心,這樣一來,她的平胸大棒骨和充滿力量感的肌肉就一目了然了,一眼掃過去,付小馨頓時感覺一股濃重的憂愁油然而生。

她撲上去,雙手掐住傅落的胳膊,恨恨地用力擰……

……悲催的擰不動。

付小馨幾乎是貼著傅落的臉咆哮:「你就非要把自己練成個變形金剛嗎?」

傅落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她的唾沫星子。

付小馨繼續咆哮:「我把你送到羅叔叔那,就是讓你學怎麼做俯卧撐的嗎?」

傅落莫名地回答:「不是啊,我早就會。」

付小馨:「……」

她沉默了兩秒鐘,發出了更加驚天動地的吼聲:「你居然還敢頂嘴!」

傅落立刻緊緊地抿住嘴,同時雙手接住她媽臉上被獅吼功生生震下來的面膜,像貼窗花一樣小心翼翼地給掛了回去。

這一舉動似乎提醒了付小馨,她立刻「蹬蹬蹬」地跑下樓,片刻後,拿來一個紐扣大的小盒,摔在傅落面前:「拿著!」

傅落:「這什麼?扣子?」

「扣你個頭。」付小馨撕開小盒上面薄薄的一層膜,空氣中立刻浮起一股幽幽的蘭花香味,只見小「扣子」飛快地在桌上旋轉了起來,裡面冒出越來越多的白泡。

傅落往旁邊躲了一點,心說這怎麼還吐白沫了?

白泡泡漸漸開始脫離了地球引力,升起到半空中,這時,整個房間都開始瀰漫起蘭花香氛,很快織就了一片香霧,片刻後,香霧變色,凝成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大泡泡,泡泡升到傅落面前,「啪嘰」一下,碎了。

傅落連忙要伸手擦:「這玩意怎麼還噴我一臉啊?」

付小馨:「那是精華液,你這個土鱉!」

土鱉獃獃的,不明所以。

付小馨耐著性子指導說:「把精華液抹均勻以後,再敷上面膜。」

桌上那個吐白沫的小紐扣已經在旋轉中展開成了另一張大白臉面膜,傅落睜大了土鱉眼,猶猶豫豫地不動彈。

付小馨又怒:「快點啊,又沒讓你拆炸彈,磨蹭什麼!」

傅落這才遲疑地開了口:「……我……今天晚上好像沒洗臉。」

屋裡經過了片刻詭異的沉寂後,突然爆發出一聲能刺穿人類耳膜的尖叫:「傅落!不洗臉就上床,你還是人嗎?」

一分鐘以後,傅落房間的門被狠狠地甩上了,留下一屋子精華液的香味,還有一個大白臉「漢子」,僵硬地靠著床坐在地上。

腳步聲漸漸遠去,傅落側耳仔細聽了聽,確定外面沒動靜了,才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面膜,溺水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上這麼個東西,她感覺鼻子附近好像堵了什麼,一直屏住呼吸來著,臉都快憋紫了。

這一口深呼吸,導致濃烈得有些尖銳的香味就這麼毫無緩衝地刺入了傅落的鼻子,她扭過頭去,狠狠地打了個大噴嚏。

多麼糟心的一個夜晚!

傅落暗自決定,明天要去買盒喉片給她媽,要不她一天到晚這麼扯著嗓子嚷嚷,一定會把自己咆哮成咽喉炎的。

傅落隨便抹了一把臉上黏糊糊的東西,打開了葉文林送給她的資料,把太空流亡軍入侵地球之後的內容都分了出來,按著葉師兄歸檔的時間順序,從頭學起。

她拿著閱讀器,走到牆角,把枕巾疊成方塊,墊在地上,而後貼牆倒立起來,以頭頂撐地,一點一點地研究起來。

她一定要自己找到答案。

第二天,傅落頂著黑眼圈,照例跟所有俊男美女道早安後,在他們圍觀大熊貓一般的稀奇目光中,先把辦公室里的工作機器人都檢修了一遍,在搜索引擎和說明書的幫助下,排除了幾個沒見過的小故障,然後鑽進羅賓老師的辦公室,再次一頭扎進閱讀器里。

關於她的來歷,現在羅賓老師的員工們已經有了個圓滿的解釋——除了小朱以外,大家一致認為,這位「高人」一定是老闆不滿意大樓物業,自己雇來的機械師。

然而傅落坐下沒有多長時間,羅賓老師就把她叫了過去。

「今天你和小朱跟我走一趟吧。」羅賓老師檢查著他大得不可思議的化妝品工具箱,「有一單子活,就是那個楊大校家,我上次見你好像認識他……」

傅落的表情立刻像是生吞了一個苦瓜。

「能不去么?」她小聲問。

「不去?為什麼?」羅賓沒留意她的面部表情,還奇怪地反問,「楊大校還特意點了你的名呢。」

傅落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確定自己在未來上司的心裡一定留下了某種奇怪的印象。

去大客戶那裡,當然不能「光著臉」,羅賓老師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傅落覺得他簡直就像譴責自己「光著屁/股」一樣。

羅賓先是丟給她一套奇怪的、看起來有點半男不女的衣服,等她換上後,又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小朱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羅賓老師粗魯地捏著傅落的下巴,端詳了一番,雖然在勉強克制,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幾分嫌棄。而後,他像是馬上要化腐朽為神奇、化爛泥為磚瓦的大師一樣,嘆了口氣,挽起了袖子,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對小朱抬了一下下巴:「告訴他們,感興趣的可以過來觀摩。」

這句話開啟了傅落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苦難副本,羅賓老師帶著薄如蟬翼的手套,手裡拿著各種工具,在傅落臉上比劃著,時而做出各種公式化的講解。

傅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具醫學院解剖台上的屍體。

「給別人做造型,你要思考的不是把她變成什麼樣子,而是怎麼抓住這個人本身的氣質,加以凸顯和美化,強扭的瓜不甜,每個人都有獨特的氣質,找到那個答案,你整個策劃就有了方向。」

見習的員工們在自己巴掌大的終端上飛快地記錄著,傅落插嘴說:「報告……」

羅賓老師和顏悅色:「嗯?」

傅落:「我認識一個人,他最本質的氣質就是猥瑣,請問這個方案該怎麼設定?」

「……」羅賓老師嘆了口氣,溫聲細語地說,「孩子啊,你還是閉嘴吧。」

與此同時,正準備搭特乘回尖刀總部的葉文林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低聲念叨了一句:「誰罵我?」

旁邊的女孩立刻體貼地遞上一張帶著淡淡葯香的紙巾:「你是不是感冒了?」

「怎麼會,我的疫苗還沒過期。」葉文林親昵地把女孩的一縷長發撥到耳後,用被奪舍般不正常的溫柔聲音說,「你回去吧,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

特乘發出一聲長鳴,緩緩地啟動了,葉文林仍透過窗戶望,依依不捨地望向站台上的姑娘,沖她揮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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