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昭昭赤子心 第三節

路炎晨就職的地方雖不是軍校,但也有嚴格制度。

按制度,每個授課教官都要在基地輪值,全封閉三十天,電話和上網也要接受監控。路炎晨因為是教官組組長,第一個當值。

他和歸曉每天通一個電話,像回到剛當兵時,聯繫頻率,聯繫方式都差不多。

其實也可以用qq,但是文字監控也麻煩,就作罷了。

就算只有通話,他還是囑咐過歸曉,別說什麼太肉麻的話。這麼叮囑是有原因的:當年他剛從新兵連下部隊,就是有保密屬性的地方,歸曉一連來了五封信,那信里的內容被廣泛閱讀後,馬上成了輔導員口中讚頌的「標杆情書」。後來路炎晨去了二連浩特,輔導員路過,順便探望當時已經是副隊的路炎晨,對著一幫子領導又提起情書的事,左一句標杆,右一句樣板的,被領導們聽進去,拿這事在隊里開了他大半年玩笑……

於是他覺得,很有必要囑咐一下歸曉,以免再重蹈當年覆轍。

上課沒五天,路炎晨就好好給大家上了一課。

這天,他坐在訓練場旁的台階上,遠觀著訓練場內在做測試的一班學員。

大夥被分成十人一組。

此時,第一組人正在各自獨立防護圈內,同時拆彈。

都以為是在競賽,爭分奪秒,想表現出最好的成績,贏過其它人。可很奇怪,兩分鐘過去了沒有人舉手示意,後邊六個組的學員也覺不對勁,張望著。

防護圈內的學員都穿著防護服,又重,又緊張,又急,都不曉得出了什麼問題。

路炎晨餘光看著秒針,三秒,兩秒,一秒……

「砰砰砰……」接連五聲巨響。

五個穿防護服的學員被震開兩米,有直接坐地上嚇蒙的,也有驚慌失措,跌撞爬起的,還有摘下防護面罩,一額剛拆彈冷汗,震驚看測試教官的……

餘下五個人雖然什麼事都沒有,可也傻了。

不管是被震開的學員,還是排隊等待的,每個人都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剛剛那爆炸是實彈……

「十人一組,每組隨機五個人會碰到實彈,」測試的教官低頭,打分,「下一組。」

還有三句話他沒交待:

一是,五個實彈都是拆不掉的,再天才都沒用,全會準時爆炸;二是,這些彈都是路炎晨親手做的,嚇人用,有防護服在傷不到人;遠處的路炎晨將帽子摘下來,微微扇了扇風,看明顯比剛剛緊張百倍的學員們,很滿意這個效果,將帽子夾在右臂下,起身,離開了操場。

一小時後,測試完畢。

除了第一組因為毫不知情分數過得去,餘下的六組心理負擔都加大了不少,還真有不敢上的,記了零分。優勝劣汰,這種賣命的事當然要膽大的。

這訓練很常規。

只不過在反恐中隊,不管你是尿褲子了,還是腿軟得走不動道了,都要硬上。這些學員還好說,只是按比例淘汰。

路炎晨本身就是這些教官的頭,很受尊重。

那日三個班測試下來,最後負責測試的教官很是誇耀了一下路炎晨的制彈能力,更是引來了學員們的崇拜。三十歲剛出頭,又自帶反恐光環,最主要多年軍旅生涯都沒將一張臉弄糙了,完全的「天生麗質難自棄」,想不惹桃花都難……

沒過幾天,他在教學樓拐角的一個吸煙區抽煙。

兩個女學員從身邊經過,叫了兩聲「路教官」,他抬眼,象徵性應了聲,目光肅然冷漠。應完聲,繼續翻手裡的學習資料。

「路教官,徐教官說那天測試我們的炸彈是你一手包辦的?」其中個眉眼成熟些的,先出聲,「徐教官還說,你是拆彈、爆破雙修的鬼才?」

路炎晨手裡資料是英文的,畢竟不是母語,又很多專業術語,很難不費些心去看。於是聽到聲音後,先遞過來無情無緒的一眼,腦子裡還在想著手上紙頭裡的東西。

見這種眼神,倆女學員都有點心虛。

路炎晨慢慢地將自己從資料里拉出來,說:「不止我,很多做排爆的,也都是爆破高手,以後到一線你們就知道了。」解救人質時既要炸開障礙,又要不傷裡邊的人,那寸勁兒更麻煩,遠不是想像的丟個炸藥包就完事了。都是人命。

搭話的女學員彷彿受到鼓舞,笑了。

路炎晨打量她們:「你們兩個,學號多少?」

提問的女孩低下頭來,將眼前飄過去的髮絲捋了,輕聲說:「我是一班56,她是一班59。」路炎晨點點頭:「這種在課上講過的問題,下次再問直接扣學分。還有問題嗎?」

「……沒了。」

他合上資料,將擱在一旁石凳上的帽子拿起來放在資料夾上,一路向二教走去。

在基地的日子一晃而過。

路炎晨回歸曉家那天,已是四月初。

推了大門,她正坐在沙發上,給秦小楠剝山竹吃,大拇指往黑紫色的外殼尾端一按,弄裂了果殼,白嫩嫩滑溜溜的果肉塞進秦小楠嘴裡:「這東西營養好,每天兩個。」

這麼甜滋滋的東西,秦小楠頭次吃,真是好吃,吐了果核,就聽見歸曉說了下一句:「你看我們給你吃好喝好,又不用做家務。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就這麼一件事一定要做好,否則吊起來打。」

……秦小楠將果核吐在手心裡,唔了聲。

路炎晨走入,歸曉聽到聲音,馬上將剩下的山竹往秦小楠手裡一塞:「吃完,去背一篇範文,」話音沒落,人已是光著腳就從地板上跑來,將路炎晨的手一挽,「我買了雞肉,還有土豆,還有好多香料,還有烤爐,還有羊肉,牛肉,好多肉。」

歸曉那心情和獻寶似的。

「你做大盤雞給我們吃吧,還有烤肉串。」

大盤雞?他又沒試過,不過應該不難。

他應了聲,給秦小楠遞了個瞧不起的眼色,誰都沒馴服的小孩終究還是栽在歸曉這裡了。秦小楠也回了一個「路叔叔你也差不多」的表情,只流血不流淚的鐵漢形象早已崩塌,進了這門還不是要挽起袖子管做家務?

半個月沒見的一大一小「好朋友」,沒任何語言交流。

秦小楠主動回書房去背誦歸曉留的家庭作業,有意將空間留給他們。

路炎晨將外衣脫了,進廚房,拿了個比較小的長形尖刀,熟練地給土豆削皮。

一塊塊,很有節奏地掉在不鏽鋼水池裡。

歸曉將臉挨到他背後,隔著襯衫好像能聽到那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心也隨著一下下調整節奏:「我還以為你會特別髒的回來。」離家三十天還能保持這麼乾淨整潔,真難得。

「出來前洗過澡。」

他臨出來前還在暗自腹誹,自己倒像剛戀愛的毛頭小子,見女朋友前要洗乾淨,整潔一些,唯恐給人留了不好印象。

「哦,」有個問題他臨走前就想問,忘了,後來因為電話有監控也沒敢問,如今終於等到了機會,「你們基地,有女學員嗎?」

「有。」

還真有?「多嗎?」

「不多。」

「你帶幾個?」

「十幾個。」

歸曉默不作聲,將手插進他兩側褲兜里,如此環抱著他。這動作她過去常做,除了能摸到煙盒打火機,也碰不到什麼新鮮東西。可這次不同,她手指碰到個戒指。

先是一愣。馬上握它在手心裡,緩緩抽手,很小個戒指,她唯恐稍一激動就掉了,滾到哪裡去找不到……他一定知道自己摸到了。

可偏就當什麼都不存在,頭一偏去指抽油煙機。

歸曉打開抽油煙機。

「幫我點根煙,」他說,「左兜里。」

歸曉將煙盒和打火機掏出,依言摸出一根煙,塞進他嘴唇間,手心還牢牢攥著戒指,去給他點煙。火石擦地一聲,沒著,又接連打了兩下才算是點著。

小小火苗將將挨到香煙頭端,眼看都燒著煙絲了。

路炎晨才輕聲,咬著煙說:「小心點兒,手裡東西別掉了。」

歸曉倏地將打火機放下,瞪他,顴骨上燒著燙,倒像被火撩了一樣。

「不喜歡?」他嘴角帶笑。

「也不問我就買……」

路炎晨笑,將煙從嘴上拿下來:「不喜歡沒關係,明年再買。再不喜歡,後年再買。老了拿根繩子拎一串掛脖子上,誰都沒你戒指多。」

歸曉被逗笑了,推搡他,路炎晨像是沒堤防,刀柄都脫手了,卻又打了個圈撈回來。明晃晃的光閃過去,下一秒就穩穩握在掌心裡。

歸曉看傻了:「怎麼弄的?」問完,眼睛更亮了,「快教我。」

路炎晨見她興緻勃勃的模樣倒像個小新兵,剛下部隊滿心覺得反恐隊里全是深藏不露、武功超絕、飛檐走壁的高手……瞧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熱血沸騰。

路炎晨哪捨得讓她玩刀,將刀放在切菜板上,擦了雙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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