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潛艇的考驗

1991年以來,查特頓和柯勒一直對歷史記載深信不疑。有關U869的每本歷史書、每個專家甚至每份文件都記載U869沉沒在了直布羅陀附近。現在兩年半過去了,截獲的U869和潛艇總部之間的無線電通訊內容卻證明U869沉沒在新澤西海岸。查特頓和柯勒開始查閱當初查特頓從德國潛艇檔案館抄錄回來的潛艇人員名單。柯勒熟知德軍軍銜和職位的縮寫,他給查特頓打電話,將基本情況告訴了他。

「名單上一共有56個人的姓名,」柯勒說道,「艇長叫紐恩博格,他是1917年出生的,當時大概是27歲。大副是,我看看……布蘭特,西埃德弗里德。布蘭特,天哪,他只有22歲。然後是我們的朋友霍倫博格,報務員,25歲。潛艇上有四個威利和三個維爾海爾姆斯。嗨,還有一個理查德和一個約翰恩。聽起來像瑞奇和約翰。」

「最年輕的有多大?」查特頓問道。柯勒估算了一下。

「十幾歲的有24個,」他說道,「最小的一個是奧托。布里休斯,U869開始巡邏的時候,他只有17歲。」

「我們已經在三個潛水季節里游過這些人身邊,看到了他們的屍骨,但是從來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查特頓說道,「現在我們終於知道了他們的名字。」

有關截獲U869通訊內容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潛水界。在很多專家看來,新澤西神秘潛艇之謎已經解開了:U869最先接到了前往紐約的命令,但後來總部命令其前往直布羅陀的信息由於通訊問題沒有被潛艇接收到,因此U869直到沉沒之時都在新澤西海域。

查特頓和柯勒也認為潛艇之謎已經被解開,但是他們不打算就此結束對U869的研究,因為他們並沒有在沉船上找到有力的證據來證明沉船的身份。如果有人較真的話,他甚至可以堅持沉船就是他們之前宣稱的U857,因為U857也同樣在美國東部海域失蹤,而且至今下落不明。他也可以解釋霍倫博格的刀是U869停靠在挪威港口時遇到U857後被艇員偷走或誤拿的。即便沒有這種情況發生,查特頓和柯勒也堅持自己的做法。除非他們找到了標有U869標誌的標籤或刻有潛艇編號的製造商牌子,否則沒有人可以肯定他們發現的就是U869.

查特頓和柯勒做了一個決定,他們準備返回沉船。

但其他的潛水員退縮了,已經有三個人在潛艇上喪生了,其他人每次都冒著生命的危險,而且潛艇上已經沒有什麼他們沒有勘查過的地方了。

「你們已經知道是U869,」有潛水員說道,「沒有人提出質疑。你們已經重寫了歷史,為什麼還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查特頓和柯勒做出了同樣的回答:我們要對自己負責。

對查特頓來說,現在放棄對潛艇的研究就等於放棄了他自己。多年來,他的生活和潛水一直遵從著相同的準則,他相信辛勤的工作、堅定的意志、一絲不苟的態度、充分的準備以及豐富的創造力和想像力都是造就一個優秀的人以及一個優秀的潛水員的必要條件。他將生活中的原則應用到潛水中,他成了世界上最優秀的潛水員之一;他將他的潛水精神帶到日常生活中,他發現自己過著有尊嚴而滿足的生活。他不能在沒有明確證據的情況下就將潛艇研究半途而廢。

對柯勒來說,神秘潛艇已經從一個單純的物體演變成他的道德義務。與其他潛水員不同,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查出陣亡艇員的名字並將之告知他們的家人。像查特頓一樣,他現在確信神秘潛艇就是U869,但是他仍然不能肯定地告訴紐恩博格或布蘭特或霍倫博格的家人,他們「非常確定」他們的兄弟或兒子就陣亡在新澤西附近。他不能告訴他們潛艇「可能」沉在美國海岸而不是非洲海岸。他也決定夏天再到潛艇去一次。每當他記起少年時和父親一起出海時看到的海中失蹤人員的屍體時,他就更加肯定他不能容忍這些艇員的身份之謎一直懸而不決。他要找出一個標籤或者其他什麼不容辯駁的證據。他要讓死者安息,讓死者的親屬們得到寬慰。

最後一個讓查特頓和柯勒繼續到潛艇勘查的原因在於:他們一致認為他們在改寫歷史,他們要將歷史中出現的謬誤糾正過來。在他們的研究過程中,他們一次次吃驚地發現歷史學家、歷史紀錄、專家學者都可能發生錯誤。神秘潛艇給了他們一次在歷史上留下烙印的機會,他們要盡量將這件事做得完美。

1994年的春天預示著潛水季節的到來。查特頓決定要在潛艇上另外尋找一塊地方進行勘查。上一個潛水季節里他們成果頗豐,找到了很多有價值的沉船物品,同時也探查了很多以往沒有勘查過的地方,但是查特頓仍然感到很失落。潛艇上每個可以進去的艇艙都已經被他們仔細搜索了很多遍。每個他們認為能夠找到標籤或標誌物的地方他們都嘗試過了。他在咖啡廳的餐巾紙上寫下了勘查計畫,但是發現計畫內容和1991年時沒有什麼區別。他想再次使用他在混亂之中尋找秩序的觀察方法,但是他卻無法在潛艇上找出可以使用這個方法的地方。到了四月,由於無法制定出一個可行的新方案,查特頓變得悲觀而沮喪。每天晚上,躺在妻子身邊的時候,他就會兩眼盯著天花板,思考為什麼他的方法——其他人無法掌握的觀察沉船的方法——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卻一點用處都沒有。

每當這個時候,柯勒就像是上天派下來幫助他的人一樣。查特頓會聽到電話鈴響,會收到傳真,甚至看到玻璃公司的卡車開到他的門前,這些都是柯勒的行為——他會安慰查特頓讓他從憂傷中走出來。

「約翰,」柯勒會說,「我並不是不尊重你,但是我一定要問:你到底怎麼了?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什麼事能阻擋我們!我們就是註定能查出真相的人!你要是再這樣的話,我今天就去潛艇。現在是四月份,水裡只有他媽的華氏40度,但是我今天就去。我要把你拖下去,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掛在錨繩上想一個潛水計畫。肯定有人能從潛艇上找出來一個標籤。等到比蘭達的夥計找到了,你就等著坐在這裡哭吧。你難道想看到別的潛水員不小心發現標籤,然後成為鑒定沉船身份的人嗎?這件事要由我們去做,我們才是註定要查出真相的人!」

「謝謝你,瑞奇,」查特頓會說道,「你是我這個時候最需要的人。」然後查特頓會拿起一支筆和一張餐巾紙繼續制定新的計畫。

大西洋的海水越變越暖,柯勒更加渴望與他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他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做父親給他帶來多大的快樂,他也沒有考慮過父親的角色對他個人性格的塑造作用。多年以來,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潛水員。現在,他的孩子開始在他們的新家接觸新的長輩,開始了新的生活,柯勒意識到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渴望成為一個父親。「我對孩子們的愛更甚於對潛水的愛。我愛我的孩子勝於其他任何東西。我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回到我身邊。」

柯勒開始計畫這種可能性,他給查特頓打了電話,約他到斯科蒂見面。柯勒盯著盛著馬提尼的酒杯告訴查特頓如果他要和費莉西亞複合就一定要放棄潛水。查特頓對他怒目而視。

「下最後通牒是沒有作用的,」查特頓說道,「如果一個人說『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做,我們的關係就會改善』,那麼這種婚姻是無法維持的。她希望你放棄潛水?這隻能證明費莉西亞根本不了解你。潛水是你的靈魂,你怎麼能同意放棄你的靈魂?」

「這都是為了我的家庭,」柯勒說道,「如果我必須放棄潛水來拯救我的家庭,那麼我會這樣做的。」

「太好了,瑞奇,」查特頓說道,他的臉開始變紅,「你馬上就要解開潛艇之謎了,但是你現在卻要放棄。」

「我知道如果我放棄潛水,你肯定會受影響。」

「別管我!」查特頓咆哮道,「做潛水員是你自己的願望。」

足足一分鐘,兩人一言不發。

「這不是短時間就能解決的事,約翰,」柯勒最後說道,「我愛我的孩子,他們已經知道怎麼和我相處了,我得好好考慮這件事。」

自此以後,柯勒與查特頓的聯繫越來越少了。以前在查特頓猶豫不知下一步勘查潛艇的計畫該如何進行時,柯勒總是支持他,點燃他繼續前進的希望,但是現在柯勒也要離他而去。夏天的一個晚上,柯勒坐在辦公室的書桌上,拿出一把九毫米口徑的實彈手槍。他是個潛水員,這是他所希望的。但他需要他的孩子,需要他的家庭。他是個父親,這也是他所希望的。他將手指扣在扳機上,將槍拿了起來。無數影像如電影一樣從他腦海中放過。他應當從太陽穴還是從嘴裡射進去?他是個潛水員,這是他所希望的。但一個男人是需要家庭的,孩子們應當了解他們的父親。他舉起了槍,他看著擺在桌角上的孩子們的照片。如果他殺了自己,他們成長過程中就不會再有父親,他們對他的了解全部來自費莉西亞的描述——這是片面的。他們永遠不會真正了解他,他流血的頭顱只會印證她說的那些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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