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午飯過後,康妮馬上便到林中去,那真是可愛的一天。蒲公英開著太陽似的花,新出的雛菊花是棕的自,擦樹的茂林,半開的葉子中雜著塵灰顏色的垂直花絮,好象是一幅花邊。大開著的黃燕蔬。滿地簇擁。象黃金似的在閃耀。這種黃邊。是初夏的有力的黃色。蓮馨花灰灰地盛開著。花姿招展的蓮馨花。再也不畏縮了。綠油油的玉簪。象是個蒼海。向上舉著一串串的蓓蕾。跑馬路上,毋忘我草亂蓬蓬地繁生著。樓斗萊乍開著它們的紫藍色的花苞。在那矮叢林的下面。還有些藍色的鳥蛋殼。處處都是蕾芽。處處都是生命的突躍!

守獵人並不在那小屋裡。那兒,一切都是在靜穆中。棕色的少雞在肆意地奔竄著。康妮繼續向著村舍走去。因為她要去會他。

村舍浸在太陽光里。在樹林的邊緣外。小園裡。重苔的野水仙叢簇地生長著。靠近大開著的門前。沿著小徑的兩旁。都是些重苔的紅雛菊。一隻狗吠著。佛蘿茜走上前來。

門大開著!那麼他是在家裡了。陽光鋪瀉在紅磚的階台上!當她經過小園裡時。她從窗里看見了他。穿著襯衣。正坐在桌邊吃著東西。狗兒輕輕地叫著。緩緩地搖著尾巴。

他站了起來,來到門邊,用一條紅手巾揩著嘴,嘴裡不住地咀嚼著。

"我可以進來嗎?"她說。

"進來!"

簡樸的房子里。陽光照了進去,房子里還帶著羊排煎過後的味道。煎煮東西用的爐子還在防火架上。旁邊,那白色的地上。有盛著馬鈴薯的黑鍋子。放在一張紙上。火是紅的。但是不太起勁;通風的爐門關著。開水壺在響。

桌子上擺著碟子,裡面是些馬鈴薯和剩下的羊排。還有一個盛著麵包的簍子和一隻盛著啤酒的藍杯子,桌上鋪著一張白色的漆布。他站在陰影處。

"你的午餐吃得晚呢。"她說"請繼續吃罷!"

她在門邊的陽光里,坐在一把木椅上。

"我得到了斯魏去。"他一邊說著,一邊坐了下來。"但他並不吃。

"請吃罷。"她說。

但他還是不吃。

"你要吃點什麼東西嗎?"他用著土話問她。"你要喝杯茶么?開水壺裡有開著的水。"他欠身起來。

"假如你讓我自己來弄如何。"她說著站了起來,他彷彿憂悶的樣子,她覺得她正使他煩惱不安。

"小心些,茶壺在那邊。"一他指著一個壁角的褐色的小櫥子。"茶杯和茶,是在你頭脾爐架上。"

她從爐架上取下了那黑茶壺和一盒茶葉。她用熱水把茶過來洗灌了,呆了一會,不知把水倒在哪裡好。

"倒在外邊。"他看見了她的遲疑的樣子說,"那是凈水。"

她走到門邊,把水倒在小徑上,多可愛的地方。這麼清靜。這麼真的森林世界!橡樹發著赭黃色的小葉兒;花園裡,戲雛菊象是些紅毛絨上的鈕結似的。她望著門檻上那塊帶洞的大石板。現在這門檻上跨過的腳步是這麼少了。

"這兒真是個可愛的地方。"她說:"這麼美妙地靜寂。一切都靜寂而富有生命!"

他慢慢地、有點不太願意地重新用他的午餐,她能感覺到他是很掃興的,她默默地沏了茶,把茶壺放在爐灶上,她知道普通人是這麼做的,他推開碟子。走到屋後邊去,她聽見了開門的聲響,一會兒他拿了一盤干酷和牛油回來。

她把兩個茶杯放在桌上;這是僅有的兩個茶杯。

"你喝杯茶嗎?"她說。

"假如你願意的話,糖在柜子里,牛奶過來也在那兒。牛奶在伙食間里。"

"我把你的碟子收了好嗎?"她問道。他向她望著。微微地冷笑起來。

"晤……假如你願意的話。"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吃著麵包和干酷她到後邊洗滌碗碟的側屋裡。水龍頭是安在那兒的,左邊有個門。無疑地這是伙食間的門了。她把這個門打開了。看見了這個所謂伙食間,忍不住笑了:這只是一個狹長的粉白著的壁櫥。但是這裡面還布置得下一桶啤酒和幾食物。她從一個黃罐里取了點牛奶。

"你的牛奶怎麼得來的?"當她回到桌邊時,她問他道。

"弗林家裡的。他們把瓶子放在畜牧場邊。你知道的,就是那天我遇著你的那個地方。"

但是他是很掃興的樣子。

她斟了茶。然後舉著牛奶過來。

"不要牛奶。"她說,他好象聽見什麼聲響,向門外疾望著。

"我想把門關了的好。"他說。

"那未免可惜了。"她答道。"沒有人會來吧,是不是?"

"那是千載一時的。不過誰知道呢。"

"縱玲有人來了也不打緊。"她說。"我不過來喝一杯茶罷了。調羹在哪兒?"

他彎身把桌子的舞屜打開了。康妮坐在桌邊。大門裡講來的陽光曬著她。

"佛蘿茜!"他向那睡在樓梯下一塊小席上的狗說,"去守望去,去守望去!"

他舉著手指,狗兒奔了出去觀察。

"你今天不快活嗎?"她問道。

他的藍色的眼睛迅速地轉了過來凝視著她。

"不快活?不,只有點兒煩惱罷了!我得去發兩張傳票,去傳我所捉得的兩個偷獵的人。咳,我是討厭這類事情的。"

他說的是冷靜、正確的英語,他的聲音里含著怒氣。

"你討厭當守獵人嗎?"她說。

"當守獵人?不!只要人們讓我安安靜靜的。但是到了要我上敬禮察署和其他的地方,等著那些混蛋來理我的時候……呵,咳,我便要發瘋了……"他著帶點幽默味道微笑著。

"難道你不能真正在自立么?"她問道。

"我?我想我能夠的,我有我的恤金使我生活。我能夠的!但是我得是點工作,否則我便要悶死。那是說,我需要點什麼事情使我不空閑著。而我的壞脾氣是不容我為自己工作的。所以便不得不替他人做事了。不然的話,我的壞脾氣來了,不出一月,便要把一切踢翻,所以算起來,我在這兒是很好的,尤其是近來……"

他又向她幽默地起來。

"但是為什麼你有這種脾氣呢?"她問道,"難道你常常"都是壞脾氣的么?"

"差不多是常常。"他笑著說,"我有滿腔的忿懣。"

"什麼忿懣?"她說。

"忿懣!"他說"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嗎?"

她失望地靜默著。他並不注意她。

"下個月我要暫時離開這兒了。"她說。

"是么?到那兒去?"

"威尼斯。"

"威尼斯?和克利福男爵去么?去多久?"

"一個月上下。"她答道,"克利福他不去。

"他留在這兒么?"他問道。

"是的,他是不喜歡在他這種情境中旅行的。"

"暖,可憐的傢伙!"他帶著同情心說。

停了一會。

"我走了你不會把我忘記罷,會不會?"她問道,他又向她凝視起來。

"忘記?"他說,"你知道沒有人會忘記的。那不是個記憶的問題。"

她想問:"那麼是個什麼問題呢?"但是她忍住了。她只用一種沉啞的聲音說:"我告訴了克利福,也許我有個孩子了。"

現在他帶著強烈的好奇心,真正地望著她。

"真的么?"他終於說:"他說了什麼?"

"呵,他是無所謂的,只在孩子似乎是他的,他倒要喜歡呢。"

她不敢看她。他靜默了好一會,然後再凝望著她。

"沒有提到我,當然吧?"他說。

"沒有,沒有提到你。"她說。

"不,他是決難容忍我做他的代理人的。……那麼他將怎樣設想這孩子的來源呢?"

"我可以在威尼斯有個情人呀。"

"不錯。"他緩緩在回答道,"這便是你到威尼斯去的緣故了。"

"但並不是真為了找情人去。"她望著他,辯護著說。

"只是做個樣子罷了。"他說。

兩個人重新靜默著。他望著窗外,半悲傷、半譏嘲地苦笑,她是恨他這種笑的。

"難道你沒有預先設法避免孩子么?"他突然說,"因為我沒有那工具。"

"沒有。"她說,"我恨那樣。"

他望著她,然後又帶著那特殊的詭譎的苦笑,望著窗外。兩個人緊張地靜默著,最後,他迴轉頭來,譏諷地向她說:

"那麼,那便是你要我的緣故,為了要有個孩子的緣故吧?"

她低著頭。

"不,事實上不是這樣?"她說。

"為什麼事實上?"他用著有點激烈的聲音問道。

她埋怨地望著她,說;"我不知道。"他大笑起來。

"你不知道,那麼我知道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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