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篳路藍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歸天

別院就是朱瞻基當初建起來的,當初建了六十棟木屋,將溫泉水引出來,雨露均沾。

這種後世的休閑木屋,雖然看起來不氣派,住起來卻要比大殿舒服多了。

因為住了不少女眷,朱瞻基還特意讓人用布幔將這裡隔離開來,形成了內外之分。

朱瞻基住了一個木屋,旁邊留給了劉萬,他要負責幫朱瞻基傳遞消息,不能離的太遠。

朱瞻基趁著今天晚上不用陪妻妾,看了一會公文。然後又到溫泉裡面泡了一會兒,讓劉萬念著公文給他聽。

劉萬念公文,李亮幫他用印,他只用動嘴就可以了。

不過,剛泡了一會兒,他就餓了。這紅薯稀飯不耐餓,他飯量又大,一泡溫泉,立即覺得飢餓難耐。

這個時候讓人準備宵夜不方便,只能將平時不吃的點心一掃而空。

吃完了點心,還只是半飽,朱瞻基正準備上床,卻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朱瞻基一直關注著後殿那邊,聽到腳步聲,立刻警醒地望向了外面。

何純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殿下,太子殿下看起來不大好。」

劉萬本欲給朱瞻基換上睡袍,這個時候停了下來,立即吩咐近侍說道:「將殿下外出常服拿來。」

朱瞻基光著上身,套上了一件明黃常服,來不及扣上暗扣,只是將腰帶一系,就大步向外走去。

劉萬提著一雙千層底布鞋,看著朱瞻基踩著一雙鹿皮人字拖,想要喊一聲,卻又不敢阻攔,只能提著鞋擱在朱瞻基的身後出了門來。

「殿下這是又要故意在其他人面前演戲了,不穿上衣太不莊重,現在來不及換鞋,也能展現殿下的焦慮與心慌。」

心裡這樣想著,劉萬也就不著急了,將鞋遞給了自己的一個徒弟,低聲說道:「你提著鞋到後面,看到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再將鞋送進來。」

能在宮中立足的太監,哪怕還是個小太監,也都是聰明之輩。不用劉萬點明為什麼要這樣做,小太監就明白了過來,提著朱瞻基的鞋,拖在了後面。

後殿內,一眾內侍靠牆而立,只有四個太醫和他們的助手,守在朱高熾的病床四周。

朱高熾肥胖的身體被放在床上一塊硬木板上,腰下面墊了一床被子,讓他的肚子高高挺起。

他的身上,被太醫們扎滿了銀針,幾個錄事郎奮筆疾書,將搶救程序一一記清。

不管朱高熾能不能救過來,這些程序都會經過審查,查清這些太醫有沒有盡責。

朱瞻基看到朱高熾的臉色蠟黃,豆大的汗滴滿臉都是。因為怕他痛苦之中咬到自己的舌頭,他的嘴裡被塞了一塊咬木。

他表情痛苦,卻一直沒有清醒過來,嘴裡流出的黃水,腐臭味道十分熏人。

看到朱瞻基進來,幾個太醫也沒有停止他們的動作,直到將朱高熾的身上插滿了銀針,袁長田才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膽戰心驚地向朱瞻基行禮。

「殿下,太子殿下如今風邪入腦,近乎失去知覺,意識,看來大事不好。」

朱瞻基沉著臉問道:「對病情孤不大懂,但是能否讓父王暫時清醒過來?」

袁長田道:「即使清醒過來,太子殿下怕是也不能言語……」

「只能拼一下,這治病救人,也需要病人配合。如今這種情況,顧不了太多。傳詹士府眾屬員見駕,讓眾妃妾殿外候駕。」

眾人紛紛領命,將太子病危的消息傳播了出去,讓眾人見證。

這種時候,朱瞻基是不會留下任何話題的,這些錄事郎可是撰史之人,他有一點做的不對,除非將他們都殺了,否則也會落下話柄。

而要是將他們都殺了,那他就是自潑污水,再也洗不清了。

楊士奇他們一幫屬員很快就來了,看到朱高熾的樣子,不少人都熱淚盈眶,情難自禁。

張氏帶著幾個有子女的妃嬪也進了大殿,更多的女人留在了殿外。

而以朱瞻基的同母胞弟朱瞻墉為首,一幫弟弟妹妹站在另一邊,他們大多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袁長田看著這一幕,知道朱瞻基的決心已下,不想太子就這樣毫無聲息地薨去,想要試試看能不能讓他暫時清醒過來。

袁長田知道自己毫無選擇,按照朱瞻基說的做,還能留一條命,要是不按朱瞻基說的做,朱高熾薨去,他也要跟著去了。

既然別無選擇,他也就狠下心來,讓助手拿過來了一個木盒。

這裡面裝了十三根金針,黃金性軟,製作成針,要比銀針軟的多了。

但是這十三根金針,每一根都有普通銀針三倍長,五倍粗,讓人看到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奪命十三針是他袁家祖傳絕技,所謂奪命,不是奪人性命,而是從閻王爺手裡將命奪回來。

袁長田靠著這手絕技,在太醫院牢牢佔據了院判的位置,這些年,袁家在杏林界發展良好,他不行錯過袁家發展的機會。

但是,現在面對朱高熾,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讓他清醒過來。實在是朱高熾這種情況,前所未見。

這具身體本就虛弱,百病叢生,去年到今年曆經三次吐血,變的千瘡百孔。朱高熾卻依舊毫不珍惜,以虛弱之體服虎狼之葯。

如今還能保留一條命,主要是因為朱高熾身為太子,各種名醫,名貴補藥不要錢地伺候著。如他不是太子,哪怕是普通富家翁,恐怕也早已完蛋。

準備好了這一切,袁長田又看了看朱瞻基。朱瞻基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如今父王垂危,只能放手一搏,若各位有什麼不同意見,皆可提出自己的建議。」

朱瞻基的話雖然這樣說,但是哪怕楊士奇他們,也不敢有說上半句。

如果不讓施針,這朱高熾就此離世,那誰提的意見,誰就要跟著一起去了。

這還不止,恐怕家族後代,也都要受牽連。

而且這朱高熾現在昏迷不醒,卻痛苦不堪。嘴裡流出的黃汁惡臭無比,任誰也能看出他不行了。

見眾人都無話可說,朱瞻基點了點頭。

袁長田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著自己的四個助手也點了點頭。

他們四人一起將上身光著的朱高熾扶著坐起,扯住手臂,按住雙腿。

袁長田拿起粗大的金針,第一針就對準朱高熾心臟的位置刺了進去,眾人看著粗大的金針刺入心臟,不禁驚呼,但是很快就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一針刺入,朱高熾的反應更加激烈,渾身抽搐,粗壯的身體四人都幾乎控制不住,一個個滿頭大汗。

前胸四針,小腹兩針,後腰四針,再加上頭頂還有三針,讓朱高熾此刻顯得格外恐怖。

所有人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看著被一圈蠟燭照亮的朱高熾。

張氏這個時候渾身緊繃,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緊挨著身材高大的兒子。這個時候,只有這個兒子才能給她安全感。

雖然是自己母親,朱瞻基卻也不能跟她太過親近,這個時代,不會允許母子之間過於親近。

朱瞻基只是回頭看了看她,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向她溫柔笑了一下。

袁長田這個時候將最後一根金針,沿著頭頂百會穴插了進去。這一針刺入超過五厘米,以朱瞻基所見,差不多刺入大腦了。

但是這一針下去,朱高熾的身體立即有了反應,他的身體在經過一陣劇烈的抽搐之後,逐漸趨於平穩,呼吸聲也粗了起來。

袁長田滿頭大汗,緊張地盯著朱高熾的臉。

朱高熾的肚子咕咕嚕嚕地發出了一陣聲音,喉嚨一動,一股充滿惡臭的黃汁被他吐了出來。

這黃汁彷彿無窮無盡,將他身前的床上,木板上吐了一攤又一攤,奇臭無比。

最後,朱高熾又開始咳了起來,這一次,咳出來的有黃汁,還有帶著血沫的嘔吐物。

但是在所有人詫異的眼神中,朱高熾的眼睛睜了開來。

他睜開了有些迷糊的雙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抬頭打量著房間里的一切。

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恢複了清明,也看清了房間裡面的人,長嘆了一口氣。

張氏又向前走了幾步,看著朱高熾的慘樣,忍不住淚流滿面。哪怕這些年她跟朱高熾之間已經沒有多少愛,但是他畢竟是自己的男人,是自己孩子的丈夫。

朱高熾這個時候卻輕輕笑了起來,想要說話,卻喘的說不出口。張氏將床邊的清水想要端給朱高熾喝,袁長田連忙叫道:「太子妃殿下,萬萬不可。」

現在朱高熾就是一股氣吊著,要是喝水,說不定這股氣就泄掉了。

朱高熾又扭頭看到了走到床邊的朱瞻基,他喘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指著張氏想要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

朱瞻基拉住了母親的手,向著朱高熾點了點頭,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好,你很好……」

朱瞻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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