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篳路藍縷 第七十三章 處罰

四月末的應天府,最轟動的事情莫過於那些勛貴們一個個拉著一車車的金銀去還債。

但是對整個大明來說,轟動最大的不是太孫殿下要債,也不是他要求各轉運司,巡檢司聯合設卡,杜絕大額金銀轉運,而是一場官司。

這場官司從一開始就受到了無數人的關注,甚至很多文官都以為這場官司根本沒有打的必要。

孔家這些年的確佔了不少土地,遠遠超過了朝廷允許的範圍,而且隱藏近十萬民戶,也的確可恨。

但是這一切都是有歷史原因的,許多農戶在孔家已經勞作了好幾代,超過一百年。

也就是說,大明還沒有建國,這些農戶就已經在給孔家耕作了。

這樣的時候,不應該以現在的律法來限制他們,應該既往不咎,讓他們重新釐清田地,人口就好了。

但是在孔樂南冒失進言,引得太子吐血病危以後,沒有大臣敢再替孔家說話了。

所有人都看的清楚,太孫就是要徹底整頓孔家遺留的歷史問題。

孔家的問題多嗎?

多不勝數!

他們雖然不曾為惡鄉里,但是侵佔土地,抬升糧價,隱瞞民戶,徵用朝廷勞役。

因為家大業大,難免有一些分支幹出了一些仗勢欺人的事,都被一一揭露了出來。

在山東,虞謙率領的宣撫隊伍將孔家的所作所為全部都給揭露了出來,讓山東百姓對孔家由原先的崇拜,一個個恨之入骨。

而他們家族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析產分家的歷史遺留問題。

因為是聖人家族,衍聖公世家,孔家不像普通百姓家庭,超過三個成丁就要分家。

這幾百年來,除了離開曲阜的孔氏族人,大部分留在曲阜的孔氏族人都沒有分家。

光是曲阜一地,主幹家族和分支家族的人數加起來,就超過了四千人,這遠遠超過了如今的皇族人口。

而這些人因為被庇護在孔家的羽翼下,全部不用納稅,這也是朱瞻基一定要拆散孔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漢代的時候,貴族都要納稅,但是在大明,不僅貴族不用納稅,就連考上了舉人,就不用納稅。

大明在後世遇到財政危機,主要就是因為這個問題,真正的有錢人都不用納稅,光憑底層種地的百姓,能收多少稅?

當然,還有一個嚴重的原因是原本大明的內監控制了整個國家的經濟,但是土木堡之後,經濟大權逐漸就被文臣們接管過去了。

內監控制經濟,不管他們貪了多少,皇帝是不缺銀子的。

可是等文臣們控制了經濟,皇帝手裡能控制的金銀就越來越少,錢都被大家族們給賺走了。

所以,朱瞻基的銀行,堅決不會讓文臣們插手,只要皇室控制了軍隊,控制了銀行,文官們就翻不了天。

讓百官驚詫的是,當代孔家家主孔彥縉抵達京城以後,表現的極為低調。

他沒有聯絡各方大臣,也沒有想著為孔家脫罪,對於刑部搜集的各種證據的指控,都認了罪。

而隨後的錦衣衛就大舉出動,將所有有過劣跡的孔氏族人全部抓了起來。

這一抓,就抓了足足兩百人,其中就包括了在孔家威風最甚的孔公卓。

來京城候審的孔彥縉沒有被抓,反倒是留守在曲阜的孔公卓被抓,這也讓人大跌眼鏡。

如今的大明可不是沒有眼鏡,馬家這些年除了生產望遠鏡,顯微鏡的鏡片,眼鏡行業又成為了他們另一個盈利點。

如今的大明不僅有了單鏡片,還有了與後世相差不大的眼鏡,而且除了各種不同功能的鏡片,還有各種黃金,白銀,包括玳瑁的眼鏡框架。

現在許多視力不好的大臣現在都會去馬家挑選一副適合自己的眼鏡,所以在大明的朝堂上,現在看見不少大臣戴著眼鏡,並不是一件稀奇事。

皇宮,東華門內。

咨情司衙門內,孔彥縉這個時候就有些拘束地坐在朱瞻基的對面,今日他的身邊,兩個族老孔諱,孔譯也跟隨在側。

他們是第一次見到朱瞻基,同時也能感受到朱瞻基身上那懾人的霸氣。

「這天下大勢,合久分,分久合,但是唯有家族延綿不絕。孤雖然不是驚才絕艷之輩,卻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想要達到什麼目的。

過去,人人談的是天下,但是孤卻更願意用國家兩個字來取代天下。因為天下太泛義了,雖然一眾腐儒口口聲聲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但是他們連這個天下有多大都不知道。

孤出海三年,行程也不過是這天下的一半,還有大片的區域無法前往。這天下如此之大,來往一趟就要幾年,朝廷如何能有效管理,統治?

所以,用天下來形容我大明的疆域,是不合適的,因為一些偏遠地區,朝廷根本管不過來。孤要建立的就是國家的概念,將這個天下真正納入有效統治之中。」

國家這個概念,在東方一直到清朝末期,才逐漸形成。即便那個時候,梁啟超這個勵志革新的大臣,仍然以氏族作為國家的主體。

孔諱捋了一下長須,問道:「殿下,何為國家?這跟天下又有何不同?」

朱瞻基想了一下說道:「從廣義的角度,國家是指擁有共同的語言、文化、種族、血統、領土、政府或者歷史的天下群體。從狹義的角度,國家是一定範圍內的人群所形成的共同體形式。比如氏族,就是國家的最基礎結構。」

孔諱疑惑道:「那這國家與天下,似乎並無太大區別?」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細化來說,國家概念有區域劃分,有行政合法性,也就是合法權力。一個國家合法性是指一個政權的理性標準,理性標準是指司法審核標準,法制建立標準,國家可以容納多民族。

而民族概念是指已形成獨特的文化,包括語言、文字、信仰、崇尚、習俗、服飾、佩飾、建築風格、飲食習慣、忌諱等等。民族也可以國家化。

再從結構上來說,國家一詞有多種解釋,例如包括地理層面,政治層面,民族層面,這三種層面都能形成國家的概念。

自秦漢以來,我中洲各地的小國,小部落,都已經接受了大一統思想,形成了一個多民族的大型國家。雖然朝代歷經更迭,但是不論是誰佔據了優勢,都會想著一統天下,而不是偏安一隅。

而其他地區則不同,他們沒有完善的思想統一,所以在一個地區,可能就有無數的小國家,小部落,誰也不服誰,更不願挑起戰爭進行統一。

從這個方面來說,儒家是有大功勞的。何況還有儒學的人倫大義,這是整個社會結構的穩定組成。所以孤絕不會摒棄儒學,儒學為本,這一點在孤的手裡也不會發生變化。」

聽到朱瞻基這樣說,三人登時放心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了許多。

但是朱瞻基沒有說,他不會摒棄儒學,不代表他不會打壓儒學。

儒學的強勢已經嚴重擠壓了其他學科的生存空間,他們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都必須進行改進。

朱瞻基又說道:「儒家應該在國與家之間,建立更加完善的理論體系,國為大家為小,先國後家,而不是先家後國。如果這一點你們能做出合適的釋義,孤不會吝嗇一個衍聖公的爵位。

不過,孔家必須按照大明的律法進行分家,除了長子長孫一系,其他各支都必須按照規矩納稅。

皇族不肖,有亡國之憂,孔家子孫不肖,卻依舊能躺在祖宗的牌位下享受特權,這事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在唐代以前,你們孔家也不比其他家族更為高貴,不要得隴望蜀,貪得無厭。而應該與時俱進,積极參与國家的發展之中,只有這樣,你們才不會被淘汰。」

孔諱看著朱瞻基嚴肅的臉,想著他布置的任務,登時覺得有些頭疼起來。

他不是孔彥縉,還看不出朱瞻基要他們建立國家意識理論的重要性,但是他能輕易看出,如果真的按照朱瞻基的意思來做,在國與家之間建立起來新的理論體系,那麼就真的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人的思想是最頑固的,但是也是最善變的。當人們接受了國家大於家族重要性的理論,以後的氏族就必須為國家服務。

但是,這件事他們孔家推無可推,因為如果他們不這樣做,朱瞻基自然也能安排其他人這樣做。

那個時候,孔家可就真的會被淘汰了。

只是為了這一點,他們孔家也必須要做這件事。

春秋大義,當然是由他們來注經釋義最合適。

朱瞻基當然也是這樣想的,建立國家的概念,非一朝一夕能竟功的。

哪怕他現在有大明第一才子解縉當老師,但是他仍然沒有孔家人更適合做這樣的事。

他的注經釋義還會遭到有些人的反駁,但是孔家人的注經釋義,基本不會遭到文人的反對。

現在,孔家已經被他治的服服帖帖,該抓的人也都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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