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篳路藍縷 第四章 悲與喜

紫禁城中的國家大事,跟老百姓們都是不相關的,也沒有幾個人關注。

就連那些朝廷大臣的家眷,也沒有幾個關注這連續幾日的朝會在討論什麼東西。

當初出海之日,整個艦隊十萬人一起離家,但是這次回來了只有六萬五千人。

剩下的三萬五千人,分別駐紮了星城,南洋,南洲,西域,蘇伊士和地中海。

但是,艦隊依舊帶回來了一千多士兵的骨灰,這些人都是在過去執行任務期間,陸續犧牲的。

雖然大部分家族為自己的孩子歸家興高采烈,但是也有一些家族,卻因為頂樑柱的死去,在快要過年的時候,卻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第一艦隊作為朱瞻基的親軍,在編隊之時,主要位於中軍,也很少外派任務,所以人員的損耗是最小的。

而且這次有三萬多人滯留海外,也大多數都是第三艦隊與第四艦隊的士兵,極少第一艦隊的士兵。

但是極少損耗不代表沒有損耗,像蘇南的麾下,就有兩人在休達攻防戰的時候戰死,在蘇伊士的時候,又有一個染病死了。

這三個人,有一人是外鄉人,兩人是本地人。按照艦隊的規矩,外地士兵的骨灰,是由兵部統一派人送回骨灰,但是本地人,蘇南這個直接的主官,要親自將骨灰,遺物,還有軍隊發的勳章,撫恤金送到士兵的家中。

蘇南回到家見到了離別三年的妻子,因為下馬橋農莊封鎖嚴格,他們又是幾家人同住一起,雖然只有幾個女人在家,卻也安然無事。

闊別三年,這一夜兩人被卷洪浪,一直折騰到天快亮,才滿足歇下。

不過一大早,蘇南就又醒來,想著要趕緊將下屬的骨灰送回家,他就沒有了一點睡意。

「夫君不是說要休沐,為何一大早就起來?」

「今日營中還有軍務,要到小年後才能歇息。到時我再陪夫人採購年貨。」

「夫君不必管家中瑣事,這三年來,妾身也不再是弱不禁風的小女子,這農莊鄰里互助,妾身也認識了不少朋友,這些家中瑣事,妾身應一力操辦。」

蘇南笑了笑,心裡對這個知書達理的妻子滿意無比。想到自己對她的虧欠,開口說道:「這幾日我看看有沒有小丫頭賣,要是有,給夫人買上一個,技能幫你搭把手,也能給你解乏解悶。」

他的嬌妻斜倚床頭,摸著自己的肚子說道:「妾身只想早日給夫君生一個孩子,也為蘇家傳宗接代。」

蘇南心喜不能自禁,又湊了過去親密憐愛了嬌妻一番,才鬆開口說道:「這次回來不會遠行,為夫當不會屈了夫人心意。不過,當前之際應先帶夫人回鄉祭祖,將夫人記入宗譜。年輕沒有了時間,待年後我便帶夫人歸鄉。」

「一切聽夫君安排。」

沒讓嬌妻起床,蘇南自己打了一盆水,稍事梳洗,在寒風中敲響了左右鄰居的大門。

溫柔鄉出來,蘇南三人的臉色就變的嚴肅了起來。正因為昨夜的幸福,他們深知一個家庭,失去了一個年輕力壯的兒子,甚至是頂樑柱,會對一個美滿的家庭有多大影響。

來到了海軍總部,大院里已經聚集了不少軍官。到了辰中兩刻,也就是後世的八點半,一夜沒睡的黃淵出現在了大樓門口。

「第一艦隊犧牲將士共計六十一人,有四十六人死在戰場上,十五人因病去世。其中獲立軍功十七人。按照殿下在歸途時親自確定的規矩,因病去世者,除這三年俸祿補齊,並一次性補發五年撫恤金。因戰事犧牲者,一次性補發十年俸祿,獲立軍功者,按軍功大小,另加三年到八年俸祿。所有俸祿都直接存入發展銀行賬戶,你們此去慰問,不僅要將骨灰,遺物,勳章送到,更需帶其家屬到銀行進行賬戶更正和確認。任何人不得向其家族索要任何報酬,更不得貪墨其撫恤金,一旦發現,殺無赦!」

黃淵平日文質彬彬,但是這個時候這句話卻說的斬釘截鐵,讓人聽之生畏。

眾人紛紛應是,不敢有半點馬虎。

實際上,現在的將領已經少了許多撈錢的渠道,原來他們還能吃空晌,甚至卡住俸祿,雁過拔毛。

但是現在,一人一個賬戶,這些俸祿只能本人領取,根本不會給將領們卡要的機會。

現在的撫恤金也是直接打進賬戶,雖然需要主官帶著家屬去變更賬戶,但是有銀行的人在場,誰也不敢明著索要好處。

蘇南就代領到了兩份存摺,忍不住打開看了看。一張存摺上一次性存進了兩百四十兩,另一張更多,三百一十二兩。

實際上,他們活著的時候,根本領不到這麼多銀子,因為軍隊的俸祿分了兩部分,大部分是發放的糧食,油鹽,只有少部分才是發的銀錢。

一個普通的小兵,每個月二兩銀子的俸祿,最多只有一半是現銀,另一半是實物。

現在人死了,就全部按照俸祿總額來發放撫恤金。

除了存摺,他還領到了三個銅製的勳章,兩個是紀年勳章,不管死沒死,每個人都能領到一個。那個立了小功的戰死士兵,另有一份英雄勳章。

根據軍隊的規定,這一個英雄勳章,最少可以免除三年的稅賦,勳章級別越高,免稅賦的時間也就越長。

領取了這些東西,蘇南馬不停蹄,搭乘了軍部的馬車,回到了新江口水師大營。

在水師大營,蘇南他們又接受了副總督孟瑛的召見,然後才領取了戰死士兵的骨灰與遺物,乘坐了馬車出發。

段仁志的下屬有一人病死,住的也遠一些,他主動要下了這個任務,讓蘇南去住在城裡的那一家。

馬蹄陣陣,蘇南與兩個下屬坐在馬車的車廂里,都沒有說話的念頭。

這是他第一次執行這樣的任務,但是他相信,這絕對不是最後一次。

既然當了兵,那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金川門內洪廟街坊,這裡是整個應天府靠北邊江邊的一個街坊,雖然距離閱江樓不遠,但是跟達官貴人出入的閱江樓不同,這裡是應天府最貧窮的一個小區。

這裡住的是走街串巷的小販,當兵的軍戶營,街上賣藝的把式,趕車的馬夫和碼頭下苦力的騾夫。

雖然應天府到處都是湖,地下水資源豐富,但是應天府也有一條專門排輸生活用水的河道,就是從這裡出城,然後排進長江。

從朝廷開始興建夾江工業區,西關口秦淮河的出水口被太孫格外重視,在那裡修建了水閘,凈化池。

但是這裡卻從來沒有人過問,整個城市的生活廢水流到這裡,就形成了一片又臭又髒的河道。

這裡的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臭氣,達官貴人們從來不會輕易涉足這裡。

去年的時候,因為應天府的道路全部要修成水泥路,才讓這裡擺脫了泥濘的路面,不過那條臭河卻沒有人管。

住在這裡的百姓就盼著,希望殿下回來了,什麼時候能想起他們這裡,讓人清淤河道,也修建幾個沼氣池,凈化池。

蘇南帶著兩個跟死者牛山住同一個街坊的護衛在街坊口下車,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熟人跟他們打著招呼。「戴樹,趙小五,你們可算回來了啊。戴樹,你妹子出嫁了,嫁給了崇陽坊的謝家老二,小兩口現在去了蘇州府一家絲綢廠當大師傅,據說一個月能賺五六兩銀子呢!趙小五,你娘天天盼著你回來,眼睛都哭瞎了一隻。」

牛樹和趙小五隻是點了點頭,請了蘇南下車,俯身從車裡抱出了一個骨灰罈,一個白布蓋著的托盤。

看到他們一臉肅容,一個抱著骨灰罈,一個手裡托著一個白布蓋著的托盤,那些街坊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這是誰不在了?不會是牛山吧,他可是媳婦還沒生就走了,連娃的面都沒有見過。」

兩個應天府衙在街坊口執勤的衙役迎了過來,大聲嚷道:「看熱鬧歸看熱鬧,別擋了千總大人公務。千總大人,這是誰家的去了?」

蘇南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胸說道:「是劉營街的牛山,麻煩兄弟帶路,順便維持一下治安。」

「這是應有之理……唉,牛家這下子不好過咯……」

蘇南心中一動,問道:「此話怎講?」

一個衙役驅趕著眾人,另一個衙役一邊引路,一邊回頭說道:「這牛山本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妹妹,三個弟弟。偏偏兄弟年紀都還小,兩個妹妹嫁出去了,家境也都一般。這牛山之父原本就是打仗時候瘸了一條腿,身上還有病,離不了葯。牛山結婚不到一年,走的時候連娃子的面都沒見到。現在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還要抓藥,日子能好過?」

蘇南默然不語,光憑衙役的介紹,也能知道這一家子不好過。現在縱然得了一堆銀子,能不能守得住還是一說,再說家裡沒有進項,也不過是坐吃山空。

他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這牛山的大弟弟有多大?」

牛山下面連著三個妹妹,又才有三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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