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東甌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作為東甌市首屈一指的三甲醫院,自打成立以來便年年生意興隆,甭管初一十五、過年放假,每天的病人就跟流水似的進進出出。

夏孫築領著兩個小民警,從嗚哇嗚哇鳴笛的救護車裡出來時,附二醫急診處正趕上十分難得的清閑。所以當王安被人手忙腳亂地抬下來,科室里的醫生和護士都顯得有點鬱悶。這才剛把上一個急救病人送進手術室呢,還沒休息超過15分鐘,就又有倒霉蛋上門了。

不過值班的小護士抱怨歸抱怨,但還是腳步匆匆跑上前來。

她低頭一看昏迷不醒的病人,不禁驚呼一聲:「怎麼又是他?」

夏孫築看了護士一眼,有點慌張地問道:「你認識他?」

「當然認識啊!微博網老闆的舅舅嘛!」護士一邊幫忙把推車往裡面推,一邊說道,「這人去年在我們腦外科住了好幾個月,才出院不到半年呢!他又怎麼啦?」

「撞到了……」夏孫築心虛無比,都不敢看護士的眼睛。

那護士看著王安半死不死的模樣,又深深地感嘆道:「唉,這個帥哥真是紅顏薄命,三天兩頭的命懸一線……」

夏孫築無言以對。

說話間,王安就被急救中心的值班醫生接手了。

那醫生基本功十足,稍作檢查,便馬上宣布要做手術。

夏孫築本能地就想跑,可那小護士卻江湖經驗十足,一把拉住夏孫築的手腕,大聲問道:「你是病人的家屬還是同事?」

「都不是,我只是送他過來的……」夏孫築支吾道。

小護士馬上道:「那你把他家屬叫來吧,先把費交了。」

夏孫築略一傻眼,然後馬上掏出證件,在小護士面前晃了一下,道:「我是省公安廳的警察,這個人是我們的嫌犯。現在出於辦案需要,我不能和他的家屬見面。」

「那行。」小護士反應相當靈活,她才不管什麼嫌犯不嫌犯的,看病交錢、天經地義,就算是名人的親戚也不能賒賬,她看著夏孫築,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道,「他家裡人來不了,你先幫忙把錢墊了吧,人家微博網的老闆欠不了你這個錢。喏,繳費是在那個窗口。」

小護士側過身,給夏孫築指了指不遠處的交費處。

夏孫築肚子里忍不住罵娘。這回他們出來沒辦手續,現在出了這檔次事情,如果他替王安墊付手術費,那錢可得從自己的腰包里掏。而且一旦這錢掏出來了,再想找組織報銷,或者跟程立平攤之類的——這麼好的事情,他想都不要想啊!

「那個……你等一下。」夏孫築快步走到急診室門口,左右掃了一眼,瞧見跟他一起過來的倆貨正在不遠處抽煙,大聲喊道,「老梁!張超!你們過來一下。」

老梁眉頭一皺,叼著煙走上前來。

夏孫築張嘴就借錢道:「老梁,我身上沒帶錢,你先幫忙把手術費掏一下,回去再找辦公室報銷。」

「我也沒錢。」老梁精得很,在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一把小額毛票和鋼鏰,跟夏孫築裝可憐道,「我特么身上就這麼多,還能買兩包紅雙喜,要的話你就拿去。」

夏孫築沒好氣道:「操,你的卡呢?」

老梁完全不虛,直接正面懟回去:「操,老子到外地出差,吃公家的、住公家的,帶卡幹嘛?這人是你弄成這樣的,你還找我要錢?」

夏孫築拿這刺頭沒辦法,轉頭問張超道:「小張,你有沒有錢?」

「他有個屁的錢。」老梁替小張回答道,「人家小孩子剛來上班才2個月,工資都還沒焐熱呢!」

小護士一看這仨外地警察是要耍賴的樣子,拉下臉道:「你們沒錢我可打電話叫家屬了啊。」

「別別……」夏孫築瞪了老梁一眼,不甘不願地拿出錢包,把自己的銀行卡遞了過去。

「有錢就早點拿出來嘛!密碼是多少?」小護士不拿自己當外人。

夏孫築黑著臉,報了六位數。

這回出門,他原本想著是要拍一拍黃少菊的馬屁,可這特么來東甌市還沒超過24小時內,事情沒辦好,反而先把自己給陷進去了。媽的,這特么什麼世道,拍個馬屁的成本都這麼高!

而且現在就算把馬屁拍到位,貌似也沒什麼用了。

萬一秦風的舅舅真要掛了,這個黑鍋,他明顯背定了啊!

小護士很快就把卡拿了回來,順便交給夏孫築一張清單。夏孫築看了眼上面的數字,眼皮猛地一跳。他恨恨地把清單捏成一團,塞回口袋裡,然後從另一邊的兜里拿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剛要點煙,又被小護士趕出了門。夏孫築只好跟個民工似的,蹲到牆角去抽悶煙。他長長地吸一口,讓火辣辣的感覺充滿整個肺部,然後緩緩從鼻孔里噴出兩道筆直的青煙。

麻痹的,出師不利,憂愁啊……

夏孫築轉頭瞥了眼老梁和張超,眼裡滿是火,看得張超很是心有戚戚。

跟班的小警察張超其實根本不曉得自己這回是出來幹嘛的,只是程立讓他來,他就跟來了。老梁則是龍建宇指派過來的,他是四個人當中,唯一一個「出公差」的人。原本這麼安排,是為了將來有人抓尾巴、找麻煩的時候,能有個人出來頂崗;而如果這趟差事辦成了,將來論功行賞,老梁的存在,也可以當作一個賬面上的依據。

老梁是個老乾警,有無良的一面,也有崇高的一面。

如果說刑訊逼供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那麼偽造口供,卻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昨天之前,老梁一直以為東甌市的「政法系窩案」是真實存在的,可看程立和夏孫築剛才的反應,他卻隱隱感到了有點不太對勁。但老梁聰明,他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問。

張超抽了兩口煙,覺得蹲著的姿勢實在是有礙觀瞻,他站起身來,弱弱地小聲對夏孫築道:「夏科,這錢應該可以找廳里報的,程主任讓辦公室的財務弄一下,很方便的。」

「用你說嗎?我不知道嗎?」夏孫築沒好氣道,嘴裡又嘀咕,「媽的這個程立,一出事情,他人就不見了,剛才還跟我說馬上就過來,這都20多分鐘,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正說著,急診大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嗚哇嗚哇的鳴笛。

這鳴笛和救護車的嗚哇嗚哇不太一樣,老梁下意識地就蹭地跳了起來,再轉頭看去,便見到幾個身穿警服的公安從警車上跑下來。

為首一個胖子,模樣看起來就像個球一樣。

章釗平哼哧哼哧地跑進急診室,然後沒過幾秒鐘,方才那值班小護士就領著章釗平出來,抬手朝夏孫築三個人這邊一指,說:「喏,那邊。」

跟著章釗平一起跑來的幾個民警,馬上跟虎狼似的圍了過去。

夏孫築一看不妙,急忙又掏出證件,道:「別誤會,我們是省廳下來辦案的,自己人。」

「找的就是你們幾個。」章釗平走到夏孫築跟前,黑著臉道,「來我們東甌市辦案,有手續嗎?有文件嗎?沒證據就抓人,還刑訊逼供把人弄進醫院了。要是把人弄死了,這責任你擔得起嗎?你們什麼都不用說了,配合點跟我們回去一趟。」

夏孫築無言以對。

老梁倒是冷靜很多,問道:「我們程立主任呢?」

章釗平沒好氣道:「你們龍廳長關照,讓他先回杭城去了。」

「操!」夏孫築磨了磨牙。

程立這孫子,自己跑路了,卻留他在這裡背黑鍋。

這口鍋老子不背啊!

「同志,我有情況要反映。」夏孫築說倒戈就倒戈,「我昨晚上才到這裡,程立跟我說是秘密任務,我只是服從組織命令……」

「回我們局裡說吧。」章釗平淡淡道,「我們徐局在等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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