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各種空虛冷冷冷,吹起吹起風裡夢……」

溫暖的車廂內,這首九十年代的老歌已經單曲循環了十幾分鐘,而換來的,則是秦風的片刻寧靜。秦風感謝關彥平他八輩祖宗,這話嘮終於消停了。

國慶節假期的第一天,東甌市意外迎來了一股冷空氣。

氣溫在一夜之間驟降了十來度,秦風裝著一身西服正裝,居然剛好不冷不熱。

整座城市顯得陰沉沉的,天上沒什麼烏雲,但也見不到陽光。

風很大,可顯然又不會下雨。

秦風聽著這歌,竟有種情景相織的奇怪感觸,從修辭上來分析,這屬於高級的通感手法,就好比一個厭惡臭豆腐的人,在看見街邊小販賣那玩意兒的時候,想起了公共廁所。

一念及此,秦風剛要發作的文青情緒,果斷消失了……

順帶說一句,痛恨臭豆腐的人,更適合從事城管這個行業,因為幹活的時候,有熱情屬性加成。

「換一首吧。」秦風聽得膩了,向關彥平提出了要求。

關彥平很麻利地切了歌,換成了陳百祥的《一生何求》。

秦風揉了揉臉,無奈道:「大哥,換一首歡快點的可以嗎?你不要老是留戀九十年代啊,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一點都跟不上潮流?」

「老闆,你這話就不對了,你趕你的潮流,我追我的經典,咱們只是審美不一樣,你不能因為我喜歡的歌你恰好不喜歡,就否定我與時俱進的思想覺悟!俗話說得好,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八零後九零後不該內鬥,誒,老闆,你是八零後還是九零後?」關彥平說一句頂萬句,頂得秦風很想高呼頂你個肺。

秦風一瞬間就被關彥平毫無章法的思維邏輯被噴得懵逼了。

怔了足有半分鐘,才緩過神來,問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被部隊開除的?」

「怎麼可能!」關彥平喊冤道,「我們領導可喜歡我了,我要退伍的時候,他還不讓走呢!」

秦風爆了粗口道:「媽的,老子不信!」

「我騙你幹嘛?」關彥平道,「我當了12年兵呢!三級士官退伍,本來領導看我表現好,還給我安排了個事業編製的單位。」

秦風聽關彥平說得這麼言之鑿鑿,總算信了,不過又奇怪道:「當了12年的兵……你今年到底幾歲啊?」

關彥平露出八顆白牙,笑嘻嘻道:「我當兵早,初中一畢業就入伍了。」

秦風輕輕點頭,又問:「那你好端端的事業單位不幹了,跑來給我開車算什麼意思?」

「這事兒啊……說起來挺巧。」關彥平道,「我那工作說是安排了,可一時半會兒也沒個單位能騰出空來,我沒辦法,就只能再家裡待著啊,每個月什麼事情都不幹,白領工資。一開始還覺得挺愜意了,可瞎混了三四個月,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了。剛好上個月,我不是看南總的公司招司機嘛,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去報名了。結果南總公司里的那個領導,哎呀,那做人真是沒話說,連面試都沒試,看了我的簡歷,直接就要我了!」

秦風問道:「你簡歷寫什麼了?」

關彥平道:「也沒寫什麼,就是把在部隊里立的功、乾的活隨隨便便寫一下。」

「你還立功了?」秦風笑道。

「那是,好歹12年呢,咱也不是在部隊里吃白飯的!」關彥平挺得意道,「集體二等功1次,個人三等功3次,不錯吧?」

「二等功……應該挺難搞的吧?」秦風有點好奇了。

關彥平道:「是難搞,我不是海軍嘛,有半年就被派到護航艦上執行護航任務,路線我就不說了,反正就是沿非洲東岸靠紅海的那一圈,雖說沒碰上海盜,不過也挺辛苦的。那半年,曬得我都脫了一層皮!」

秦風聽著,不由眼睛一亮,他倒是真沒想到關彥平還有這種經歷——回想某個時段,索馬利亞海盜軍人事部送人字拖和AK的網路段子,他到現在還挺記憶猶新的。

「牛逼……」秦風感嘆道。

關彥平搖頭道:「也沒什麼,就是跟著去溜了一圈兒,我那把槍連保險都沒開過。」

「那也夠牛逼了。」秦風對關彥平給予了應有的崇敬,又問,「那你除了那半年外出執行任務,剩下的時間都在幹嘛?」

「這個啊,怎麼說呢。」關彥平雖然話癆,但真要說正事了,這語言組織能力又稍微有點跟不上,大眼珠子瞪著前方,慢慢回憶道,「頭兩年,反正就是當大頭兵嘛,後來考上了士官,就被送去學開車了,學好了之後,就給一級一級的領導開車,反正就是我升一級,就換個領導……」

秦風打趣道:「你這順序不對啊,應該是換個領導,再升一級才對啊。」

關彥平忙道:「不是,不是,我情況特殊。我是跟一個領導,不出幾年,那領導就陞官了,跟一個領導,那領導就陞官了。後來那些領導都搶著要我,我從非洲那邊回來,就被派去給我們司令員開車了。」

啥?

秦風差點沒摔過去。

「你在部隊給你們司令開車?」秦風顫抖了。

「是啊!」關彥平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繼續道,「我們司令說了,我是可造之才啊,要不是文化水平太低,他還想推薦我去考軍校的。」

「尼瑪……」雖然暫時想不出有什麼貓膩在裡頭,可秦風忽然覺得南樂清這是在坑他。

關彥平這種貨色,給侯王爺當司機還差不多吧?

深知自己斤兩的秦風,真心不覺得自己能Hold得住這傢伙。

「那你那個事業編製……」秦風打聽道。

「一次性買斷了。」關彥平沒心沒肺的樣子道,「貨幣安置,一口價18萬,以後堅決不麻煩政府。」

秦風問道:「不覺得可惜啊?」

「有什麼可惜的?」關彥平道,「我在部隊的時候,一個月拿到手是5300多,轉到地方,一個月拿到手聽說只有4000多塊。可是給你們干,我一個月能拿6000塊,還不用自己繳稅,社保醫保也都有,就是少了個公積金。可那點公積金有什麼用啊,你看現在咱們市區的房價,全都漲到1萬來塊了,我聽人說,以後還會漲。等我結婚的時候,沒個一百萬,根本買不起婚房,靠那點公積金,我要攢到什麼時候才能娶老婆?所以還不如趁著現在年輕,多賺點工資,等我30來歲了,還能自己開家店,怎麼算來錢都比在單位上班要快!」

「好,有想法……」秦風隨口奉承道。

對於關彥平這種情況,他倒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兩個人扯著閑篇,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新城。

不遠處的前方,東甌市市政府的嶄新大樓就佇立在那兒。

關彥平穩穩地把車開到大門前,馬上就有荷槍實彈的警衛人員跑上前核實身份。

秦風從窗戶里遞出邀請函。

那肩上兩杠兩星的中年警察檢查過後,居然向秦風敬了個禮,然後朝崗亭點了點頭。

護欄緩緩升起,關彥平輕踩油門,大奔緩緩駛入政府大院。

跟在秦風身後,徐永佳的車子剛好也到了。

他分明見到秦風坐在前面的車子里,不由微微一笑,對自己的司機道:「我18歲的時候,還連個屁都不知道,前面那個小孩,18歲就進市政府跟市領導一起開會了,這人和人哪,真是沒法比。」

司機很機靈道:「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他路還長著呢,以後能有您一半,就算他成功了。」

徐永佳哈哈大笑。

這馬屁拍得……有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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