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救時宰相 第八十九章 傾倒

大明萬曆十年,六月十八,陰雨。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張居正,臉上帶著一抹笑容:「先生今日進宮,有何事要與朕說?」

「這是臣的奏摺!」張居正將奏摺遞給張鯨,然後開口說道:「臣想請減免各地積年所欠稅銀的,朝廷現在日子好過了,也該讓百姓鬆口氣了。」

「很多百姓不是不想交稅,是交不起稅了。」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笑著說道:「交閣部議處吧!」

朱翊鈞沒有翻看奏摺,而是直接遞給了張鯨,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交給閣部議處,事實上就是讓張居正做主了。

「先生,今天陰雨,衙門也沒什麼事情,陪朕吃頓飯吧!」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笑著對張鯨吩咐道:「讓御膳房準備豐盛一些,朕想和先生多聊聊。」

事實上自從進來之後,張居正就覺得自己的這個學生皇帝情緒似乎有些不太對。

只不過朱翊鈞不說,張居正也不能問,便笑著說道:「臣遵旨!」

飯菜很快就擺了上來,這次沒有按照分餐制進行分桌,朱翊鈞拉著張居正做到了一張桌子上。事實上這是很失禮的一件事情,朱翊鈞卻非要堅持這麼做。

見張鯨拿著酒壺要斟酒,朱翊鈞對著他擺了擺手,伸手將酒壺拿了過來。

拿著酒壺,朱翊鈞笑著給張居正倒了一杯酒,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張居正的臉上閃過一抹惶恐,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話「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事實上張居正被朱翊鈞的做法給嚇到了。

朱翊鈞卻不在意,也沒有去看張居正的眼神,而是笑著說道:「朕敬先生一杯!」

端起酒杯,張居正一飲而盡,然後就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等著朱翊鈞開口說話。

朱翊鈞沒有說什麼,而是拿起酒杯,再一次給張居正倒上,這才開口說道:「先生,朕今年二十歲了,前十年是在父皇的教育下長大了,後十年是先生教育朕長大的。」

「朕心中甚是感激先生,這杯酒敬先生十年教育之恩情!」說著朱翊鈞再一次把酒杯端了起來,一飲而盡。

張居正陪著朱翊鈞又喝了一杯,依舊錶無表情,也沒開口說話。

「十年前,朕初登帝位,心中甚是惶恐不安,唯恐有負先皇所託,有負大明的列祖列宗。如果不是先生,朕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做這樣一個皇帝。」

這話倒是朱翊鈞的心裡話,十年前他穿越而來,前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十年來,自己跟著張居正學著如何治理天下,學著如何做一個地方,如果不是這十年張居正的傾心教導,朱翊鈞覺得自己到不了今天,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十年來,先生為大明夙夜憂嘆,嘔心瀝血,使得大民從入不敷出,到現在的庫銀充足,先生功勞甚重。」

「朕曾經也想過,從古至今,扶幼安天下之臣,有幾何?唯諸葛孔明與先生爾。」朱翊鈞說到這裡又給張居正倒了一杯酒,笑著說道:「這杯酒,朕替大明敬先生,敬先生對大明的功勞。」

兩世以來,朱翊鈞對張居正的評價都很高,這句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以一己之身,為危機四伏的大明延續了五十年國祚,唯張太岳爾。

如果不是張居正,或許大明連三大征都撐不過去,或許大明等不到崇禎就已經亡國了。如果不是張居正,大明真的沒錢沒兵去打什麼三大征。

這杯酒喝了之後,朱翊鈞一改嚴肅的氣氛,與張居正說起了家常。

從讀書之時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話也說了很久,直到最後喝多了,朱翊鈞再一次被太監抬回了床上。

張居正出宮之時都帶著疑惑,陛下今天這還是怎麼了?

大明萬曆十年,六月二十日,陰雨。

這一天,一件震撼所有人的事情發生了,內閣首輔大學士張居正在內閣暈倒了。大家手忙腳亂的抬著張居正回到了張府,宮裡面的御醫也趕了過去。

朝廷上下一片惶然,事發突然,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站在大殿的門口,看著外面陰雨的天,臉上沒什麼表情。

在朱翊鈞的身後,司禮監幾位太監全都在列,大家都屏氣凝神的躬身站著,沒人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現在整個宮裡的氣氛都很微妙,甚至整個京城的氣氛都很微妙。

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一個太監跑進來撲通一聲就趴在了地上,顫抖著聲音道:「皇爺,張閣老,張閣老卒了!」說完就趴在地上不再動了。

站在朱翊鈞身後的太監們也都是一臉的駭然,然後就轉過頭去看朱翊鈞。

這個時候朱翊鈞一句話都沒說,轉身走到一邊,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慘笑著向地上倒去:「學生,送先生!」

大明首輔張居正走了,留下的是一份還沒實行的減免賦稅的摺子。

這一天,天氣陰雨,天地同悲。

朱翊鈞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太監,開口說道:「張鯨,東廠坐探全都動起來,但凡有串聯鬧事者,抓,有散布謠言者,抓,東廠護衛張府,如有鬧事者,殺!」

「老奴領旨!」張鯨趴在地上磕頭,然後站起身子,猛地向大門外走去。

看了一眼張誠,朱翊鈞開口說道:「傳旨龍武左衛和京營提督衙門,緊守駐地,不得擅動,你帶這人去盯著,沒有朕的聖旨,不許動一兵一卒。」

「是,老奴遵旨!」張誠也趴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站起身子轉身向外面而去。

朱翊鈞看著徐德,開口說道:「徐德,內廠也給朕動起來,偵查京城大街小巷,三教九流,有趁機鬧事者,抓,如有拒捕者,斬!」

「奴婢遵旨!」徐德也趴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轉身向著外面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陳矩,朱翊鈞開口說道:「你出宮一趟,傳旨給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命他即刻進宮,同時傳旨有司衙門,嚴守職位,任何人不得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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