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空氣潮濕而黏稠,整個天幕黑的像是鍋底一樣。
沒有風,只有雨。
嘩啦嘩啦,不知疲倦地下著。
學生們已經下課了,粉無常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中找到了霍見歸。
霍見歸正坐在操場的看台中間的座位上,手中撐著一把黑傘。
粉無常走到霍見歸身邊的時候,看見霍見歸正一隻手拿著傘,一隻手叼著煙。
而地上,已經有好幾個煙頭了。
粉無常默默地坐在了霍見歸的身側,他沒有打傘,任憑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霍見歸扭頭看了他一眼,將雨傘往他那邊移了移。
一把傘下罩著兩個人,肩膀緊靠在一起。
良久過後,粉無常低聲道:「師傅,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霍見歸沒有說話,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目光望向操場中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雨點落在傘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跑了第一名。」霍見歸忽然說道,「她才高二,竟然戰勝了高三的一幫學生……她跑了第一名……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我在後面追她。」
粉無常望著霍見歸的臉,霍見歸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從未出現過的哀傷和悲痛的表情。
這麼憂傷的師傅,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看來,師傅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而且,聽他話里的意思,應該還是個大情種。
粉無常問道:「師傅,她是長頭髮嗎?」
「很長很長。」
「她是瓜子臉嗎?」
「鵝蛋臉。」
「她笑起來有酒窩嗎?」
霍見歸驟然扭過頭去,盯著粉無常,一臉嚴肅地道:「你怎麼知道?」
「啊——我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猜中了。」
霍見歸盯著粉無常道:「你為什麼不問她是不是長著兩隻耳朵,一個鼻子?」
粉無常語塞了。
霍見歸再次望向了操場中央,沉默了一會之後,繼續道:「就在那……旗杆後面,我跟她說了第一句情話,那年我們還年輕,說出來的話讓我們兩都感到驚心動魄好像炸雷響在我們頭頂上……」
「你和她說了什麼話?」
「你不是很擅長猜嗎,你猜猜,要是能猜中,我就叫你一聲大哥。」
「這個……那我就勉為其難試一下了……」粉無常晃動了一下脖頸,掰了一下手腕,眯起眼睛,伸出右手,在空中比劃著,口中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他忽然睜開眼,望著那跟旗杆道:「我猜你和她說的是,我愛你就像五星紅旗在飄揚,一直到地老天荒。」
「不對!」霍見歸站起了身子,「簡直是離譜到了極點。」
「師傅,我猜對了,對不對?」
「不對。」
「那你告訴我,你當時說的是什麼?」
「我不會告訴你的,除非你猜出來。」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那我豈不是永遠都猜不出來?」
「你還不算太蠢。」
「師傅你太壞了……」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操場中。
大雨傾盆,操場中泥濘一片,霍見歸脫下了鞋子,赤腳踩在地上,在操場中緩步前行。
粉無常跟在他的背後,差不多兩米左右的距離。
走了一會之後,霍見歸忽然轉過身來問道:「那個班裡的學生怎麼樣了?」
「別提了,整個過程,基本都是我在說,好像在說單口相聲一樣,我感覺自己是在對著一堆死人說話,他們哪怕是動一下表情都行啊,可是無論我怎麼賣力,他們就是一副死人臉……我真懷疑……」
「他們是死人?」
「對,不過,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粉無常輕吸了一口氣道,「他們看我的眼神,一直到現在,都還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簡直是太恐怖了,像是一根根的錐子一樣。」
「這幫學生絕對有問題。」
「毫無疑問……」
「所以,你要將他們的問題找出來,說不定對這次的筆仙事件有幫助。」
粉無常的腦中又掠過了那一副副死氣沉沉,毫無表情的臉,說實話,讓他去面對這幫學生,還不如讓他去捉鬼呢,至少那些鬼還會吼叫,能發出聲音。
「師傅……我想去捉鬼……」
「疏導學生,也是捉鬼的一部分,凡事要看內在,看本質,不要看表面。」
粉無常極不情願地『哦』了一聲,這時,他想起來那個女生給他的那副畫像,他眉頭一皺,腦中靈光閃現,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靈光閃的太快,他沒有抓住,等他再去回想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原本想將那副畫像拿出來給霍見歸看的,但是因為正在下雨,拿出來肯定會打濕,就沒有拿出來。
他一邊摸著自己的下巴,一邊絞盡腦汁地回想著。
忽然間,走在前面的霍見歸腳步一轉,斜著從跑道中穿了出去,朝著前方的一片草叢走去。
「師傅,我們去哪?」
「你最想去的地方。」
「他們玩筆仙的地方?」
霍見歸看了一眼手錶,又看了一眼天空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他們穿過了草叢,開始繞著後面的圍牆走。
在臨近最邊緣的時候,發現了一處亂石和枯草堆積的區域。
霍見歸道:「挖!」
粉無常二話沒說,挽起袖子,將碎石搬起,扔到旁邊,將枯草從泥水中扯出來,然後開始挖地上的土層。
挖著挖著,忽然出現了一塊鐵網。
「掀起來。」霍見歸道。
粉無常低喝一聲,雙手掰住鐵網的兩側,用力一拉,鐵網被拉了出來。
雨水洗刷掉了鐵網上的泥水,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嶄新的鐵網,或許剛剛埋在這裡還沒幾天。
鐵網被拉出來之後,靠近牆邊的位置出現了一層凹陷的區域,裡面塞了幾塊磚頭。
這次粉無常沒等霍見歸發號施令,直接就蹲下身子,一塊一塊將磚頭拔了出來。
拔出來之後,牆壁的下方便出現了一個洞口。
半米高,半米寬。
粉無常低下頭,透過洞口往外面看去。
外面是一片小樹林,看不清楚是什麼樹,不高,但是枝葉繁密,看起來黑沉沉,陰呼呼的。
霍見歸道:「進去。」
粉無常彎下腰直,雙手伸出去,扒住地面,將腦袋探了出去,他像一條水蛇一樣,扭動著腰肢,鑽了出去。
隨後,霍見歸也鑽了出去。
粉無常鑽出去的時候,身上全都被泥水打濕了,渾身髒兮兮的,臉上也都是泥水,而霍見歸除了雙手沾了一些泥之外,渾身上下竟然塵埃不染,尤其是那張臉,依舊蒼白。
粉無常真懷疑師傅不是從這個洞口鑽出來的,而是從牆上飛過來的,或者是直接穿牆術穿過來的。
「傻瞪著我幹啥?」
「師傅……你真白啊。」
「呸!」霍見歸臉色一滯,隨後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咳咳——」粉無常急忙轉移話題,「師傅,這是什麼樹啊,怎麼這麼奇怪?」
霍見歸白了粉無常一眼,冷冷地道:「柳樹,還有槐樹。」
「柳樹長這樣?」
霍見歸再次白了粉無常一樣,這一次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雨水打在樹葉子上,發出噼啪聲響,像是有很多人在鼓掌一樣。
這是一片小樹林,方圓差不多一百米左右,裡面種的大部分是柳樹和槐樹,因為常年沒有人打理,林間雜草叢生,有的草已經有半米多高了,在雨水的欺壓下,依舊停直著腰桿。
往遠處看去,地面似乎有些不平整,坑坑窪窪,凹凹凸凸的,看起來像是一個個的土包一樣。
霍見歸看著這片林地,腦中閃過了一些場景片段,有些東西想從他的腦海深處鑽出來,可是他的潛意識似乎不想讓那些東西鑽出來,拚命阻止。
霍見歸的頭又開始疼了。
他用力敲打了幾下太陽穴,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將那些遺漏出來的片段重新壓回到記憶深處。
粉無常打開了手電筒,照亮了四周。
在有光亮的時候,這些柳樹和槐樹看起來雖然有些不正常,但至少還有個樹的模樣,現在沒光了,用手電筒照射出去,只能照亮一小塊的區域。
這一小塊區域就看起來就有些詭異了,照在樹榦上,就像是一隻只的手臂伸在半空,照在樹根上,就好像是一隻只的腳掌在泥水中奮力攀爬,照在空中,就好像有一張張臉在陰沉沉地盯著他們看。
粉無常嚇得縮起了脖子,要不是旁邊站著霍見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