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禮法

決選結束,百姓官兵歡天喜地各自回家取來桌椅板凳,自行聚桌。台灣的酒肉不夠,楊長帆當即托熟悉的商隊緊急去運,與福建往來航程不過兩個時辰,來得及。

汪滶的喜事成了,那餘下的一百單七美女可不能放走。

在東番,禮法已成一紙空談,照理說徽王選賢剩下的該沒人願意要才對,可楊長帆在放消息時就說得清楚,東番有船有房有地,年輕有為的王老五數不勝數,便是當不了徽王妃,也可嫁入豪門、富門。

楊長帆一聲令下,打開府衙大門,搶先付錢拽走汪滶相中的那位,領走趙光頭歃血為盟的那位後,便放徽王府眾人入場。

一群軍官、政官如同餓虎撲食一般圍攏而上,自報身家求姑娘垂青。情況立刻反轉,由徽王選賢變成姑娘選富選勇,幾乎每位姑娘身邊都圍上了幾人,最扎眼的幾位身旁甚至有十餘人,二十餘人。

到底是東番府衙,胡宗憲和徐文長議過公事後出房,見院中如此景象,不禁連連搖頭:「有傷風化,成何體統。」

「呵呵,這便是我東番。」徐文長感嘆道,「人人眼中都充滿了朝氣,富貴可爭,貧命可搏,庶民可做王妃,我倒覺得很好。」

「如此水性草率,與夷人有何不同?」

「汝貞你可不知道,二下南洋,我們險些輸給了夷人。」

「夷人就是夷人,韃子也不是沒佔過京師,可他們依然是韃子。」

「我並非不同意汝貞的看法,只是如今,我們也沒得選。」徐文長攤臂道,「科舉在前,天下精英皆位於朝中,我東番沒得選,只有拉攏百姓,走民粹之路。挖能工巧匠,招奇人異士,鑽奇技淫巧,辦這樣的盛世,都是唯一的選擇,不然我東番談何而立?」

正說著,一粗袍男子大笑湊到:「哈哈哈哈!盛世啊!盛世啊!」

胡宗憲望向此人,輕哼一聲:「何大學士也好此風雅?」

「凡是新的,在下都好!」何心隱笑得更加厲害,「你說此為水性草率,有傷風雅,你倒是告訴我哪個人傷風敗俗了?有你去的那些青樓更俗了?有你新納的姬妾更水性了?」

何狂說話,從來是不用考慮立場與修辭的,即便是面對楊長帆他也不會考慮,何況胡宗憲。

胡宗憲的確是個能人,無論浙江東番,在他治下都井井有條,但七情六慾他也是絕不少的,當年朝中不少人就是劾他貪腐好色,如今東番盛世,迅猛發展,唯才是舉,又沒了那些言官,胡宗憲也是犧牲名聲來到東番,搞起這些來自然更加不用遮掩。

只是礙著他身份在此,大家只是暗下聊聊罷了。

唯有何心隱,每次見面沒兩句就扯到這上面。

「你咬慣了人,我不與你多說。」胡宗憲面色一沉,拂袖便走。

「老而彌堅啊汝貞!這點我服!」何心隱遠遠作揖恭送過後,轉頭望向徐文長,「我看他們都在討老婆,文長不去看看?」

徐文長淺笑道:「說笑了,我孩子都那麼大了。」

「那有何不可?喪偶多年,也該續上一房了。」

「那你為什麼不去?」徐文長反笑道。

「我才不結婚娶妻,縛手縛腳。」何心隱大笑道,「一夜之情,尤勝百年同渡!我喜歡青樓聽曲飲酒!我敢明說!汝貞喜歡宿娼,他就不敢說!這就是我們的不同!這就是禮法的虛偽!」

徐文長也跟著笑道:「好么!你能活到今天當真是奇蹟!真不知你在京城是怎麼活的!」

正說著,一錦衣商戶領著二位僕人,一位女子四望走來。

「敢問哪位是徐先生?」

「哪個徐先生?」何心隱問道。

商人一愣:「咱們台灣府,還有第二位叫得上名的徐先生?」

「哈哈哈!」何心隱當即清楚是徐文長,「那準是他了!」

商人望了徐文長一眼,見這其貌不揚的樣子,深感失望,遂回頭引出女子,此女子正是進入決選的第二位揚州女子。

女子倒沒什麼失望的神色,只躬身笑道:「先生還記得我么。」

徐文長摸不著頭腦。

「妾姓章,山陰人。」

「章……」徐文長打量一圈,隨即一驚,「可是當年偷入我學堂的女童?!」

女子掩面笑道:「先生好記性,無愧越中十子。」

「越中十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不錯,先生逢考必敗,心灰意冷,設學堂為生,偏偏不收女子,我也只好偷去。」

「是不敢收,若收女子,其它男孩子家的人該不讓他們來了。」徐文長這才行禮說道,「他們該認為我學堂是傷風敗俗之地了。」

「那他們是說對了,妾最終還真去了傷風敗俗之地。」

「怎麼說呢溪蒨!」錦衣商人當即板起臉來,「咱們是正經買賣,教出好姑娘,嫁給好人家!」

「對,老闆說的都對。」

何心隱在旁啼笑皆非:「如今揚州老闆都這麼好說話了?」

錦衣商人撓頭道:「先生太過高抬了,只是這溪蒨……我也拿她沒辦法。」

「對對對。」徐文長回憶起了當年的往事,「她偷來學堂,我也拿她沒辦法,只好在院子里擺上桌椅,窗戶上開個洞,任她偷學。」

幾人相繼大笑,這位姑娘雖然命不怎麼好,但著實招人喜歡。

商人終究是要說事的,他當即幫章溪蒨開口道:「徐先生,剛剛不少五大三粗的人圍過來,想買了溪蒨。」

「哦……」

「照理說,我是買賣人,該價高者得。」商人說著回身望向女子,「只是……這溪蒨,我實在捨不得。本想帶她來台灣,為她搏個富貴,也為我搏個財,結果終究差了一步。可若是賣給那些人,我又怕委屈了溪蒨。」

「我……」徐文長面露尷尬,看了看正沖自己偷笑的姑娘,十分糾結,「我都這個歲數了……」

「哈哈哈哈!」何心隱見這神色就懂了,當即在旁拍板,「說吧,多少銀子!文長沒錢,我代他開口,找船主替他付!」

商人一愣,隨即回身道:「還不快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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