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衝天馬屁

「但是……」馬老闆果然但是了,十分大膽,「若船主徵得南洋後,同弗朗機一樣霸佔航路,劫掠外來船隻,那船主之於我等,又與弗朗機有何不同?」

「我何時說要霸佔了?」楊長帆驚問。

「我以為,徵得南洋後船主要效仿九州航路,一家獨大。」

楊長帆大笑:「你膽子可夠大的。」

「咱們做出海的買賣,膽小不得。」馬老闆也跟著笑道,「不瞞船主,老船主剛到九州的時候,我就下過南洋了,整船被弗朗機擊俘,妻子兒女為弗朗機所殺,我一個人跳船遊了三天三夜才得以活命。」

楊長帆一愣,尼瑪為什麼突然殺出來這麼一個老怪物。

其餘商賈紛紛點頭:「的確如此,馬老闆所說不錯。」

「之後我們再不敢妄下南洋。」

「弗朗機之殘暴,不亞倭寇。」

「倭寇只是殺人,弗朗機還會抓人為奴,著實可怖。」

見眾人的說法,這位馬老闆所說還真不像假的。

「馬老闆的心情我理解,諸位放心,徽王府從無獨霸南洋航路的意思。」楊長帆抬臂承諾道,「此番下南洋殺殺弗朗機銳氣,穩定航路後,諸位自可自由航行販貨。」

幾位商人面面相覷,這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只是好的太過浮誇了,不太真實。

楊長帆接著說道:「只有一個條件,凡是販回東海的貨品,皆要來澎湖抽成,是十抽一還是十抽二,如何抽法,咱們後面再定。總之我敢保證,只要南征事成,諸位的利潤比之現在,必漲兩倍有餘。」

聽聞此言,諸位商人才敢大喜。

「如此甚好!」

「只要航路安全,甘心抽成!」

「航路乃船主所開,我等理應貢獻。」

楊長帆也沒這麼偉大,緊跟著說道:「但是,我醜話說前面,我徽王府開此航路,勞力傷財,若成,今後誰企圖繞過澎湖販貨,我徽王府絕不手軟。」

「一定!」

「繞過徽王府,咱們不答應,若有人敢,我第一個檢舉!」

眾商人拍手叫好,馬老闆終於也滿意點頭:「船主,多年經營之下,我備有三隻私船,願隨船主征南洋,載貨回澎湖後,我第一個報貨抽成。」

「此行,難免交戰,這可是馬老闆畢生的心血了。」

「不然,再沒有比追隨船主艦隊更安全的航行了。」

「你這人,精明啊。」

「馬老闆自然精明,他可是回回。」

「怪不得。」楊長帆笑道,「馬老闆曾往來南洋,又是回回,若同行,剛好可以與南洋藩國交流。」

「我必盡全力助船主。」馬老闆再次行禮,「弗朗機之仇之於我,尤勝倭寇。弗朗機賊人以天主之名,行淫掠之事,只求船主替天行道,揚我國威!」

楊長帆點頭,應允了馬老闆的跟隨。

有商隊同行,的確有良性收益,這位馬老闆也完全值得信任,國讎家恨外加信仰敵視,再好不過。

萬事俱備。

揚帆!

……

宮闕皇廷,花木中單獨圍了一塊區域出來,中間一隻通體雪白的黇鹿正低頭吃草,嘉靖坐在籬外龍椅之上,神情悠然自得。

總算有些令他愉悅的事情了。

東番見白鹿,這是吉兆。

他聽聞東海楊長帆竟敢獻禮,本勃然大怒,但見了白鹿,看了那篇文采飛揚的《進白鹿表》,卻立刻喜歡起來。

說來也荒唐,楊長帆燒了杭州本該是死仇,一個禮品一表馬屁,竟然落得個龍顏大悅。

此馬屁,也堪稱極致,堪稱無恥——

「麋鹿之群,別有神仙之品,歷一千歲始化而蒼,又五百年乃更為白,自茲以往,其壽無疆。必有明聖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

開篇表明,有白鹿現世,一定是皇帝太聖明了,感動了神仙派來的,其後大尺度歌功頌德之後,說出了更無恥的話——

「顧臣叨握兵符,南救藩屬,驅倭攘夷,揚陛下之仁,正宗主之威。」

楊長帆不但稱臣,還表明是為了皇上下南洋的,理由也很充分,我們曾經的屬國被夷人搞了,臣去救他們。

理直氣壯,理所應當,理由充分。

楊長帆雖是海盜的命,卻操著盡忠的心啊。

不過杭州之劫,還擺在這裡,嘉靖也不好太快表明態度。雖然通篇馬屁飛揚,雖然嘉靖愉悅,卻還不至於被拍暈。他很清楚,楊長帆志在四海,南下解救蒼生是假,擴展勢力為真。

這個人,對海外充滿了野心。

妙的是,嘉靖搞清楚這一點之後很高興。

他煩的是無窮無盡,像野草一樣的賊寇,北邊俺答例行一年來一次,東南倭寇像蚊子一樣叮咬不斷。

他怕的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要命覬覦皇位的妄人,蒙古人盯著二百年了,各地起義的土皇帝也不可不防。

煩和怕,終究是有區別的,比如人們煩蚊子,卻不怕蚊子,人們怕蛇。

對於汪直一黨,嘉靖起初是煩,之後是怕,杭州之劫後是又煩又怕,相安無事兩年後又不那麼怕了,只是煩,現在白鹿獻來,表文奏來,既不煩又不怕了。

不煩,是因為徽王府非但沒有肆虐沿海,反而起到了維持南海平穩的作用。

不怕,是因為楊長帆一來稱臣,二來下南洋,表明志在南洋,絕非中土。

管他東南西北洋,這些洋都不關嘉靖的事情。

再者,弗朗機也的確猖狂,早在洪武之時,滿剌加國便已向大明稱臣,友好入貢多年,自弗朗機入南洋,卻直接大舉侵略,至滿刺加亡國,此後再無滿刺加,唯有馬六甲。在滿刺加之後,南洋諸藩國也曾向大明求救,皆不了了之。

嘉靖自己的麻煩已經很多了,沒心情去管那些事情。

正好,楊長帆去吧,管你勝敗,狗咬狗。

至此,他對楊長帆已完全不煩也不怕了。

愉悅之時,一老臣快步走來。

「陛下……」

嘉靖不必回頭便知道是誰。嚴嵩走後,能扛得起首輔擔子的,也僅有徐階一人了,此人才能略勝於嚴嵩,只是太過刻板無趣,又獨尊所謂的心學,對道法無敬畏之心,實在很難讓人喜歡,然國家危難之時,也沒心情考慮是否喜歡了。

只是他不該找到這裡,壞了自己的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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