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真的是滄海遺珠

「先生教訓的是,今日本官無權分田。」海瑞沖徐文長點了點頭,就此回身望向百姓,「瀝海的情況,本官亦已看到,再有矛盾,諸位自可來衙門投狀。」

他也不多說,緩緩推開眾人,朝自己的毛驢走去。

「海大人明察秋毫!泰而不驕!」徐文長老遠客客氣氣鞠躬,「此為會稽百姓之福也!」

海瑞沒說什麼,只是吃力地蹬上毛驢,未看眾人一眼,騎著毛驢黯然離去。

木訥之中,楊壽全終於興奮地跑上前來:「文長賢弟!別來無恙!」

「呵呵。」徐文長作揖笑道,「大公子胸懷大才!身有大運!恭喜疆遠兄!」

楊壽全聽得也是高興,沖楊長帆點過頭後,才招待到:「來來來,多年未見,定要來我府中一聚!」

徐渭婉拒道:「家有老母,不敢在外獨食。」

「哎呀……那……」楊壽全尷尬撓頭。

楊長帆已經了解了徐渭的品行,在旁說道:「父親不妨把酒肉包好與徐先生。」

「這……」

正常來說這種行為很失敬。

「那多謝了!」徐文長聞言卻高興得很。

楊壽全看著昔日學弟的樣子,心中生出了一些惆悵。

當年的紹興府第一才子啊!

此時,胡家三兄弟哭喪著臉湊過來:「楊舉人!您可得聽我們解釋!」

「嗯?」楊壽全臉色一沉。

「我們兄弟從沒告過您家的狀!只是路過撞見海瑞,被他強拉了來!」胡二滿臉委屈,「我們一向敬您如父!怎麼可能告狀呢!」

「夠了。」楊壽全一擺手,「今後切忌妄言,散了吧。」

「多謝!多謝!」

三人立刻抱頭鼠竄,生怕楊壽全真的追究。

兩邊人,說到底也都是一個村的,眼下海瑞都撤了,他們還鬧個什麼玩意。

「哎呀這是何苦呢!」

「七舅啊!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沒事了沒事了!」

眾人一鬨而散。

村中幾位士紳則湊上前來。

「大公子果然是大才!」

「方才若不是大公子出面,怕是真要動傢伙了!」

楊長帆歉然道:「是徐先生說得好。」

「還是公子出場出的好。」徐文長笑道,「我就是能說破了天,他們要是真打起來,也沒得說了。」

「哈哈哈!」

一片祥和中,瀝海土豪劣紳終於混過了這一劫。

徐文長也隨楊家父子回家取賞錢,翹兒與沈憫芮老遠跟著。

回府後,楊壽全贈錢五貫,打包了些酒菜,又讓下人給徐文長捉了兩隻雞拴上,讓他帶回給母親吃。徐文長腰包里纏滿了銅錢,手上提著雞,與楊壽全別過,滿載而歸。

楊長帆堅持要送,兩個妻妾也堅持要送,他們愣是陪徐文長一路朝村口走去。

翹兒與沈憫芮在後,雖然依然瞧不起徐文長,但剛剛那場面確實也漂亮:「這獃子,扯些歪理繞人倒是在行。」

「哪是歪理。」沈憫芮在旁解釋道,「剛剛先生引經據典,話都是從《論語》、《孟子》里摘出來的。這些要是歪理,就沒有正理了。」

「那他比知縣都高明,為何屢考不中?」

「所以我方才才嘆他是滄海之遺珠。」

「不對,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呵呵,姐姐反正就是瞧他不順眼就是了。」沈憫芮掩面道,「徐先生的確其貌不揚,可也不至於到讓人噁心的地步吧?姐姐既嫁與長帆,該知男人最重要的是才華才對。」

「有才華就可以不要臉么?」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姐姐說是徐先生討錢,可哪一次徐先生的錢是白拿的?到頭來還是用字畫換的。」

「哼,說不過你。」翹兒不再辯解。

「姐姐……我也並非強辯……」沈憫芮繼而柔聲勸道,「他變成現在的樣子,不是一天兩天,是十幾二十年,在那之前,他也許是個比誰都傲氣的人。」

「那至少也沒聽聖人的話!」翹兒搜腸刮肚找到了引的經據的典,「貧賤不能移!」

沈憫芮微微一笑:「姐姐贏了。」

「太虛偽了!」翹兒也跟著笑道。

談笑間,沈憫芮重又望向了前面徐文長的背影。

雖然看似瘋癲,看似聰明,但這個人,所背負的苦痛,必然也是難以想像的。

楊長帆之所以送徐文長,只因他也足夠確定,這位真的是一顆滄海遺珠,一位智商與運氣呈絕對反比的天才。

「方才先生的言論實是滴水不漏,令人信服。」

徐文長拎著雞笑道:「其實是破漏百出的,只是海知縣嘴笨。再者,換了別的知縣,隨身帶兩個衙役,搞不好當場就要揍我了。」

「先生是既是山陰人……」楊長帆繼而問道,「這般才華,沒人請您做師爺?」

徐文長聞言搖頭道:「他們不配。」

「可先生如今已經……」楊長帆完全無法理解他,大老遠賣自己字畫就可以,當個師爺怎麼就不可以了。

「師爺啊,拿著微薄的薪水,擔著滔天的罪過,再者我偶爾獻計獻策可以,讓我天天給傻蛋擦屁股,我沒那心情。」

「那人要是不傻呢?」

徐文長一樂,望向了楊長帆:「楊公子這剛到哪裡,就需要幕僚了?再者我還要科考,遠不是出仕的時候。」

「嗯……」楊長帆托腮道,「方才先生說看天下的事都很明白,唯有自己的命運看不清。」

「確有此言,楊公子能看清?」

「不敢說看透,現在能品出一二。」

「請說。」

「先生的才華,凡人不懂。」楊長帆誠懇道,「屢考不中,絕非品不透聖人之言,偏偏就是品的太透了,比考官還要透。先生視角獨特,言辭犀利,恐不討喜。」

「呵呵,楊公子,這些我都想過的,我考試的年頭,比你歲數都大。」徐文長悵然前往,「我也試過,應答刻意淺顯直白,中規中矩一些,結果該怎樣還是怎樣。」

「我認為,先生少了一樣東西,缺了這個,先生永遠都考不上。」

「怎麼說?」

「先生看海瑞才學如何?」

「才華平平而已。」

「為何海瑞能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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