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亂局

掃去這位神經病,楊長帆再次看了看忙碌的景象,十分中肯地拍了拍鳳海:「辛苦了,風鈴的事宜,就暫且交給你倆了,我明日起要閉關。」

「哈?」鳳海驚道,「少爺要……讀書了?是不是去杭州府受了什麼刺激?」

「讀個屁,我要寫書。」楊長帆點頭道,「往後十日,除非十萬火急,否則不要打擾我。」

鳳海一琢磨,自認機靈:「哎呀!少爺是賺夠了錢!深藏功名了啊!」

「還早。」楊長帆不禁抬頭遙望東海,「我們,有個大計畫。」

是的,楊長帆已經沒心情種海了,他就要有世界上最重型的生意可以做了。

杭州,布政使司衙門,巡撫李天寵處理完一天的公務,眼看要關門下班,師爺捧著一紙熱乎的上書遞來,搞得他煩不勝煩。

「誰的?」

「這個時辰,能是誰的……」

「趙文華鬧夠了沒有?」李天寵煩惱地捂著腦袋,「他還覺得不夠亂么?就是有這樣的人,朝局才會如此!」

師爺慌忙回身關門,同時說道:「大人息怒,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被趙文華抓住把柄。」

李天寵依然不過癮,追罵道:「讓他抓好了!我與張經合力平倭!狼兵一到便是倭寇覆滅之時!屆時忠奸自顯!你以為他一天到晚折騰是為了什麼?平倭是小,分權是大!」

師爺關好門,捧著上書,搬著椅子,挪到李天寵身旁坐下:「依我看,大人可以分些小權與他。」

「小權也不可。」李天寵點著桌子說道,「這號人,你當他拿權是為了打仗?無非是貪軍餉罷了!現下局勢已然如此,他再貪上幾千上萬兩,我東南軍士還怎麼過活?這事聽我的,此次倭亂一平,趙文華自當縮首而去!」

「那這上書,還是要看的吧?」

李天寵擺手道:「你看,講給我聽,我不願看他廢話。」

「是。」師爺緩緩打開上書,一目十行瀏覽起來,「言辭得當,字跡工整,依舊是胡宗憲寫的。」

「不過是投機取巧的小吏。」李天寵眯著眼道,「內容是什麼?」

「封官。」師爺上下點著頭粗粗看著,「說瀝海有個能人,封個祭酒,常年祭海,其它都是廢話,評價此人傳軍報有功,德才兼備云云。」

「祭酒是正官啊……」李天寵皺眉道,「此人可有功名?」

「沒提。」

「那就是沒有。」

「等等……」師爺又頓了一頓,「楊長帆,我想起來了,是籤押公文的時候,紹興府有報,此人捐會稽縣學,賞了個員外之名。」

「又是個投機取巧的!」李天寵憤然罵道,「我跟你講,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趙文華不來還好,他一來,什麼貨郎鼠輩都冒出來了!祭酒可是正官,有俸祿的,還容他亂封了?好歹要是個秀才貢生,他提了也便罷了,什麼都不是,他也有臉?」

話罷,李天寵佛袖罵道:「駁了!豈能縱他?」

「大人……再考慮考慮吧。」

「……」

師爺見李天寵沒有直接否定,這才慢條斯理道:「封賈人祭酒,的確是破例,但現下情況特殊,趙文華多次上書,咱們都駁了,外加昨晚之事,只怕他狗急跳牆,真不問是非,往內閣參咱們一本。」

李天寵搖頭道:「他傻,首輔可不傻,如今軍務緊急,臨陣換將的事做不出來。」

「大人,趙文華為人卑鄙,軍務的事,他自然知道參了也沒用,可眼下封這個祭酒,可不是軍務啊……」

「怎麼說?」

「皇上好什麼,天下皆知,大人不妨想想,這上書給駁了,趙文華會參什麼上去?」

「……」李天寵微微一想,隨後便是一股冷汗,「不信道,輕祭祀……」

「不錯。」師爺點頭道,「趙文華必摩拳擦掌,添油加醋,論述在浙江祭海,咱們完全不支持,咱們如何不信道法,如何輕視媽祖神仙云云。當然,皇上不可能因為這個就治罪,但皇上的心胸大人也知道,但凡被記仇……」

「早晚要處理……」

「不錯!」師爺繼而勸道,「因此,咱們軍務的權不放就不放了,祭海的事,至少臉面上要十二分的支持,這是支持皇上!」

「有理有理。」

「再者,祈海祭酒不過是個小吏,無關大局。為今趙文華氣焰正盛,是該緩和緩和,略施小恩小惠,顧全大局。」

「只是……此人身無功名,破格提拔……這事要往上面報的。」

「怕什麼,這是趙文華的上書!上面誰會駁?」

「皇上對於這種情況,也會不悅。」

「大人不知皇上封了多少方士官爵么?此人以祭海之名,同是方士之屬,代我朝祭海平倭,皇上不會如何。況且這官也太小,這上書皇上連見都見不到。」

「聽君一言,此事倒是無關痛癢。」

「關鍵可以緩和局面。」

「那就准了!」

「大人稍候,待我看完。」師爺說著又翻開最後一頁,上下一掃,瞬間頭大。

「又怎麼了?」

師爺皺眉道:「趙文華提議,在瀝海設工坊。」

「做什麼?」

「制銃。」

「駁了!」

「駁了。」

「等等!」這次不是師爺,是李天寵自己推翻了自己,「有那麼點意思啊……」

「什麼意思?」

「你看,現下的銃,多數是南京軍器局運來的,咱們只能報,只能等,給多少用多少。」

「明白了……倘若浙江設軍器坊……」

「那就方便多了。」李天寵托腮道,「這類事,我和張總督,是萬萬不敢上書的。」

「不錯,浙江本就配有重軍,再設軍器坊,必被認為有異心。」

「但趙文華上書,就不同了。」

「可趙文華為什麼要上書?」

「哼,他出身工部,最清楚裡面的油水,準是來我浙江刮不到兵餉,尋思著換條路子。」

「那准了?」

「軍器重務,要慎重。」李天寵抿著嘴。這件事,他確實也喜歡,但他不敢就這麼吃下去,「這樣,封祭酒的事,准了,設軍器坊的事,讓他再做上書,做詳細論述,不過不是上書給我。」

「給張總督?」

李天寵點頭。

二人相視而笑。

在這亂局中,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在利用別人,其實每個人也都是被別人利用的,而誰贏誰輸,看的從不是獲益多少,而是誰能活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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