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祈海祭酒

轎車內,楊長帆與趙文華相對而坐,也是心中惴惴。

這轎車可比何永強那輛要講究太多太多,就算楊長帆不懂,看著用料的質地,紋刻的精緻,也大概能定奪一二,如果何永強那輛是賓士寶馬的話,這輛就是限量版的法拉利。

就算是當官的,就算有那麼多錢,也不是人人都敢乘限量版法拉利出門,太高調了,除非你扛得起這樣的高調。

再瞻仰這位趙大人,臉上深深的皺紋,與永遠淡笑的表情,好像在告訴你,老子的城府,比太平洋海溝還要深。

可趙大人現在做的事可並無城府可言,他右手提著一隻富貴鈴,左手輕拍,上下端詳,還挺感興趣。

「聽說是你做的?」趙文華笑問道。

「是草民做的。」

「海妃賜的?」

楊長帆尷尬起來,不是他詞窮,是他摸不清這位趙大人的路數,您是信海妃還是不信呢?您是希望聽到怎樣的故事呢?

「海妃之意,草民不敢揣摩……」

「那人怎麼說來著……」趙文華撓著下巴笑道,「我想起來了,這脆響,就是海妃在說話對吧?」

楊長帆更加尷尬:「這都是他們瞎傳的。」

「我是覺得,有那麼些意思。」趙文華笑眯眯又撥了一下,「你可知道,我買這幾個風鈴是做何用?」

這位大人真是有惡趣味,軍情如此緊急,非要讓人家猜這個。

「給孩子把玩?」楊長帆隨口猜道。

「嗤……」趙大人露出了惡趣味的笑容,「不是給孩子的,比孩子大,再猜。」

「給……」楊長帆想了好久措辭才說道,「給明珠把玩。」

「還要大,再猜。」

「送友人?」

「還大。」

「給……朝中重臣……」楊長帆已經開始虛了。

「更大。」

「首……首輔大人……」

「再大那麼一點。」趙文華欣賞著楊長帆的慌亂。

楊長帆咽了口吐沫強行猜道:「給太子殿下……」

「哈哈!你裝什麼傻啊!」趙文華捧腹大笑,搞得風鈴跟著晃蕩,「給太子他爹!」

楊長帆啞然盯著風鈴,雖然是他自己做的東西,但純粹就是個玩意兒,他根本沒指望,也不可能想到,現在這玩意兒已經發光發熱到這般地步了?

「你自然不懂皇上的喜好。」趙文華看著楊長帆茫然的樣子,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

楊長帆穩住情緒說道:「要真是如大人所說,草民該拿回去適當加工,擦上金粉,抹上朱紅,方才入得了皇上的眼。」

「那你可錯了!」趙文華再次大笑,「皇上什麼沒見過?你越塗脂抹粉披金掛銀,他越覺得俗!他偏偏喜歡清淡的,最好還帶那麼一絲仙氣!就這樣剛好!你說的由頭也正合我意,海妃賜鈴!輕吟耳畔!按照皇上的教誨,越是一文不值的東西,越是自然的東西,才越有價值。」

楊長帆此時露出了和當時趙文華一樣的表情,人,原來可以如此無恥。

「而且你看,這事,剛好也串上了。」趙文華放下風鈴,頗為享受地娓娓道來,「此番我來浙江,正是為了祭海平倭,海神媽祖收到了我的誠心,賜你風鈴,將倭人驅船路線傳達與你,又讓你找到我,這功勞,不是你我各半?」

「草民不敢……愚純粹是一腔熱血……」楊長帆發現這人的無恥遠勝於自己,當即露出了欽佩的表情。

「不必過謙,聽我說。」趙文華嘴角一揚,「到了杭州,先談軍情,你務必言之確切,否則巡撫總督拒不發兵,受苦的還是百姓。」

「拒不發兵?」

「楊公子啊,天下的兵,一半駐北防虜,一半在南抗倭,我大明百萬雄師,若嚴防死守,倭寇還有膽子進犯?」

「趙大人說的是,可為何拒不發兵?」

「其實我沒必要說這麼多,但你既是舉人之子,明事理,又承了海妃的交代,我就稍作解釋。」趙文華嗽了嗽嗓子道,「還不是擁兵自重,心疼自己養的兵,不想損兵折將。」

「衛所不是朝廷……」楊長帆雙掌一拍這才反應過來,「主力都是募兵,各地養著的。」

「還有些眼力么!」趙文華露出了驚疑的目光,「此番我前來浙江,一來受皇命祭海,二來也是整風,江浙一帶之所以倭寇頻犯,實乃地方擁兵自重,任倭寇劫掠百姓。」

楊長帆聞言,沒忍住拍了一個靈魂級馬屁:「趙大人既有匹夫之赤誠,亦有天下之謀略,草民空有一腔莽勁,實在慚愧!」

「哈哈!」趙文華聞言大悅,「過謙,楊公子今日的表現,已比我那幾個兒子要出色太多了。」

「大人過謙。」

「不過謙,這幾個兒子,真提不起來。」趙文華泯然搖頭,看起來對兒子真的很不滿意。再看楊長帆人高馬大,雖然衣著慘了點,但談吐思維實在上道太多了。

楊長帆從這個眼神中感受到了什麼。

好像自己這會兒應該立刻下跪喊爹爹罩我!

可楊長帆膝蓋還是硬的。

客氣客氣得了……為了達到某些宏偉的目標,認個乾爹倒也沒什麼,可這位的底細實在有些混亂。朝廷是很亂的,不小心認個爹容易跟著倒霉。

「哎!」趙文華見楊長帆沒有行動,隨即發出感嘆,「想當年,我也就比你大一些,中進士後,在當今首輔嚴大人手下做事。嚴大人亦有難言之隱,長子生來眇一目,機緣巧合,嚴大人收我為義子,此為朝中一段佳話。」

楊長帆感覺這段話信息量很大。

敢情這位就是靠認爹混上來的,並且暗示自己,認爹會被傳為一段「佳話」。

他並沒聽過趙大人這號人,不過所謂的嚴大人,必是嚴嵩,中國歷史十大奸臣排行榜上十分出名,與和珅不相上下,略遜於秦檜,因為秦檜及時搞死了岳飛,嚴嵩沒來得及幹掉戚繼光,再給他五年時間,他是有資本更進一步的。

就算不論奸臣妄臣,從務實的角度出發,楊長帆這個爹也是不敢認的。

趙大人怎麼看也要五十歲了,因此嚴嵩至少也要七十歲了,就算沒病沒災的,貌似也沒幾年可以蹦躂了,這種時候,誰敢上您的船,把這段「父子佳話」傳承下去啊!

趙文華突發興緻過後,也忽然覺得有些不妥。他見了楊長帆確實喜歡,尤其是花式下馬,可楊長帆這輩子跟進士之名是很難搭上邊了,當不了進士,難有發展,除非真是嚴嵩的親兒子。

「進了杭州府,你好好表現。」趙文華咳了一聲,逐漸冷靜下來,錯開這個話題,「至於海妃與風鈴之事,我自會安排,事後封你紹興『祈海祭酒』。即便我不在,祭海大事也不得耽誤。」

「謝大人!」楊長帆立刻行禮言謝。

「略作歇息吧,過會還要渡江,怕是戌時才能趕到杭州。」趙文華話罷,雙手插進袖子,閉目養神。

楊長帆巴不得稍作歇息,對什麼「祈海祭酒」他並不感冒,對於這邊的勢力鬥爭他也沒參與的資格,已經這個時間,估計倭船早已在海寧登陸,只願先前出去的快馬快船能趕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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