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顛覆

「爹、娘、姨娘。」楊長帆還未坐下便笑著打招呼。

「還是自家飯豐盛吧?」趙思萍斜眼說了句酸話。

「坐吧,趁熱。」楊壽全揮了揮手,主動挪了下椅子,給兒子兒媳一席之地。

這句話基本算是冰釋前嫌了,楊長帆也無意再較勁,到底是父子,你理解我就夠了。

當然,能冰釋前嫌,主要還是楊長帆拿出真本事,賺到錢了,如果沒賺到錢而是吃不起飯了,回家面臨的態度恐怕會截然相反。

剛坐下端起碗拿起筷,趙思萍便又念叨起來:「我說長帆,長貴現在趕考,你沒事就別去縣裡打擾他,等回來再說。」

「是是,不打擾了。」楊長帆笑呵呵地給媳婦挾菜。

翹兒只老老實實吃飯,楊長帆交代過,囑咐她別多說話,趙思萍嚷嚷讓她嚷嚷去。

「所里過得還好?」楊壽全無視了前面的話題,有一搭無一搭問道。

「肯定沒家裡舒服。」楊長帆笑道,「就是做生意方便,要不我鐵定住家裡。」

「屋子給你留著呢。」楊壽全自行夾了一筷子,「常回來,今天太晚了,就住下吧。」

到底是親爹。

「謝謝爹。」楊長帆喜氣洋洋拱了個手。

趙思萍有些來氣,她本來指望找機會把東廂房搶過來給自己兒子的,這麼一聽是黃了,這便喘著粗氣問道:「長帆啊,聽說弄這幾個鈴鐺,賺了些錢啊?」

「小錢,小錢。」

趙思萍「哼」了一聲,沖楊長帆腰間的錢袋努了努嘴:「小錢至於這麼招搖么?弄這麼一袋子碎錢鼓著給咱們看啊?長貴考案首也沒你這麼敲鑼打鼓啊?」

楊壽全皺眉道:「還沒結果,這事說不得。」

「呸呸。」趙思萍趕緊給呸了,轉而咧嘴問道,「長帆,你跟姨娘說說,賺了多少了。」

楊長帆嚼著米飯笑道:「不瞞姨娘說,這次回來,就是存錢來了,怕放所里不安全。」

「哎呦誒!幾兩銀子啊這麼上心!」

「湊起來剛剛一百兩。」楊長帆露出了傻白甜的笑容。

所有人咀嚼食物的嘴都僵了一下。

「你說多少?」這次是楊壽全在問。

「一百兩。」

「說清楚,別嚼飯。」

楊長帆只得趕緊把飯咽下去:「一百兩。」

趙思萍整個人顫了一下,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家裡分的五十兩呢?」

「花了一些,還剩二十多兩上下吧。」楊長帆繼續挾菜吃飯。

「長帆,你可別唬姨娘!一百兩……哪那麼好賺!」

「也是,我可能沒點清。」楊長帆這便掏出錢袋推到趙思萍面前,「勞煩姨娘幫我點點,直接收二十兩當賠鐲子錢就好了。」

趙思萍咽了口吐沫,望望左右。

吳凌瓏心下得意,只沉聲道:「本來說好了,鐲子錢該我賠你,但我兒子幫我還,天經地義,你取便是了。」

趙思萍又望向老爺。

楊壽全也有些反應不及,擺手道:「點吧。」

趙思萍這才打開錢袋,倒過來灑在桌上。

這些錢是跟黃胖子換過的,黃胖子出來做生意,帶的整銀自然多,楊長帆便藉機把不少成掛的銅錢換成小塊的元寶。

一堆銀元寶嘩啦嘩啦撒桌上,到底有沒有一百兩一看便知,不用數了。

之前趙思萍看楊長帆的錢袋鼓囊得誇張,只當是一堆銅錢,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全是銀子!

慌亂之中,趙思萍拿起一塊元寶顫顫掂了掂,分量沒問題,還不放心,又啃了一口,牙疼。

楊壽全看了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自家千畝良田,就算是豐年,一整年的租錢,可也就五百兩上下,兒子出去三四天,賺了家裡近三個月的收成?

這可怕的收益率,已經在衝擊楊壽全對世界的理解了。

不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即便如何永強那般家財萬貫,全縣首富,也依然得了個「貨郎」的雅號,多數人依然瞧不起他。可這並不影響何永強牛逼,他隨手就買個官銜當個員外,跟知縣談笑風生。

世界正在慢慢變化,即便再洗腦,再灌輸被極端化的儒家思想,每個人卻依然有自己的腦子。窮秀才他再有才華,依然帶有窮酸,富貨郎再沒文化,他也沾個富貴。事實是無法壓制的,他始終在每個人心裡。

而大明以外的世界,更加以所有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在瘋狂地變遷。

看到這些銀子,楊壽全終於開始意識到,真的在變,一切都在變。

楊長帆卻依然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後面還有府試,姨娘幫忙再點出二十兩,我也資助下長貴,府試的時候住間好房子。」

「哦哦……」趙思萍又咽了口吐沫,現在是時候反轉了,銀子送到嘴邊,管他什麼臉不臉的,她火速點了四十兩出來,這便要收入囊中。

楊長帆趕緊說道:「二十兩姨娘收著當鐲子錢,二十兩給爹,爹肯定要去紹興府打點的。」

「這……」趙思萍不甘地望向楊壽全。

「你先收著,回頭給我。」楊壽全也咽了口吐沫,望向兒子,「長帆,這風鈴當真如此值錢?」

楊長帆點頭道:「借著縣考正熱乎,值幾個錢,後面指定不成了,還是要種海。」

「海如何種?」

「這說來話長了。」楊長帆笑道,「要不等吃完飯,咱們到書房慢慢講?」

「成。」楊壽全點了點頭,他這次真的好奇了,他清楚兒子絕非紙上空談。

楊長帆這便轉頭道:「姨娘點完了,把剩下的交給我娘保管即可,我那海邊小舍不安全,還是要存家裡。」

「……」趙思萍無奈,只得不舍地將大頭兒推給吳凌瓏。

吳凌瓏樂呵呵點了銀子,又收回錢袋裡:「五十八兩四錢,娘給你記著賬,隨時來取。」

「嘿嘿。」

飯後,楊長帆進了父親的書房,跟父親沒有任何隱瞞,把種海的計畫全盤托出。起初楊壽全還有各方面疑慮,但每一處都被兒子化解掉,他也只好暗暗心服,只是兒子說的很多方式都是他聞所未聞的,不確定行得通。

當晚,楊壽全跟吳凌瓏躺在床上,久不能眠。

「睡了么?」

「沒。」

「呵呵,我也睡不著。」

「想不到吧,長帆的本事。」

「我真是沒想到。」

「也不怪你。」吳凌瓏柔聲道,「長帆在家憋了這麼多年,誰能對他有那麼大信心?」

「你就有。」楊壽全嘆道。

「我這哪是什麼信心,純粹溺愛罷了。本來還念著他出去吃點苦頭,踏實活著,現在看來他這輩子是踏實不下來了。」

「只怕……近墨者黑,他現在結交的又是千戶,又是貨郎……」

「還念叨這個吶?」

「呵呵,不念叨,不念叨。」

吳凌瓏琢磨著火候剛好,這才說道:「不過長帆也謹慎,有一點他說的對,錢多了,在海舍那邊不安全。」

「的確。」

「所以我思量著,還是讓長帆他們回來住吧,平常該忙活忙活,大不了每月給家裡伙錢。」

「什麼伙錢不伙錢的,回來住便是了,你當我真心轟他走?」

「呵呵。」吳凌瓏長舒一口氣,「你看這樣多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也不能光看著好。」楊壽全思緒還算比較周全,「只怕……長帆做得太大,家裡兜不住。」

「……」吳凌瓏啞然道,「你說差個功名?」

「不錯,沒功名,到底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不還有長貴呢么!」

「我不這麼看。」楊壽全鎮然道,「年少神童,真正能出來的,十中無一。」

「哪那麼嚴格,能中舉就夠了。」

「中舉也沒那麼容易。長貴才十二歲,後面路還長,真能十五歲之前中舉,那足夠列入史冊了。」

「你對長貴又沒信心了?」

「只是不敢想得太好。」楊壽全悠然一嘆,他最了解讀書的苦,讀書的無奈,你做出再多的努力,一旦落空,那種打擊,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只是他沒料到,自己的念頭這麼快就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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