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笑著問道:「是什麼問題?」
洪承疇躬身道:「啟奏陛下,乃是黃河的問題。若是想要從京城修建鐵路直通南直隸,則無法繞過黃河。黃河河面之寬超乎想像,往常渡江皆是用船而行之,修建鐵路過去,則必須修建大橋橫跨黃河才行,否則的話,便只能修建到河岸,換乘渡船之後,再由對岸的火車接力。雖然說這樣兒也不會耽誤多少,可是比之有大橋橫跨黃河,畢竟是差了一層。」
崇禎皇帝點了點頭,笑道:「愛卿所慮,朕也已經想過了,只是現在並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寄希望於皇家學院與工部,看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罷,實在不行,便只能是南北接力而行之。倒是朕方才所說的問題,又該如何是好?」
洪承疇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崇禎皇帝看著洪承疇滿臉為難的樣子,笑道:「怎麼,洪愛卿是有什麼想說卻又不敢說的么?」
洪承疇躬身拜道:「啟奏陛下,微臣心中確實有些想法,只是太過於大逆不道,故而不敢言之。」
崇禎皇帝呵呵笑了一聲,知道洪承疇說這話的意思,估計是有些話會犯什麼忌諱,說自己不敢說,也不過是跟自己打下預防針,省得等會兒說出來之後惹得自己大怒之下把他腦袋再給砍了去。
止住了笑聲之後,崇禎皇帝乾脆開口道:「愛卿儘管言之,朕赦你無罪。」
洪承疇這才謝了恩,躬身道:「陛下飽讀經書,自然是知道楚王好細腰的典故的?」
崇禎皇帝笑道:「朕這個自然是知道的。《墨子·兼愛》之中的典故,說的是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脅息然後帶,扶牆然後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
後世所說的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說的就是楚靈王這哥們兒,後來則是延伸為了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一類的說法。
想到這兒,崇禎皇帝就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妙了。
麻賣批,洪承疇這個混賬東西不會是把主意打在了鳳陽的皇陵上了吧?
怕什麼來什麼,或者說墨菲定律在這時候又出來顯擺自己的存在感了。
洪承疇躬身道:「臣萬死,若是火車經皇陵旁而不改道,天下間還有何人能說出其他的話來?」
崇禎皇帝被氣笑了。
雖然說這鳳陽的皇陵跟後世的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也可能一點兒的關係都沒有,可是現在不同啊,現在那就是自己家的祖陵。
自己要是不承認,天下人會怎麼看自己?
孝這個字兒,平時顯不出什麼來,可是真到了關鍵時候,作用那可就大了去了。
別的不說,看看強漢之時的那些個皇帝,孝文皇帝,孝景皇帝,孝武皇帝,哪個裡邊不帶著孝這個字兒?
就連大明朝,除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以後,剩下的哪個皇帝裡邊兒沒有孝這個字兒?
還真有。
弘治皇帝朱祐樘,還有被追封的朱祐杬,外加天啟這個倒霉孩子,他們三個的謚號裡面都沒有孝這個字兒。
可是人家弘治皇帝的廟號就是孝宗,朱祐杬好歹也混了個睿宗,都不算太差。
只有熹宗天啟皇帝,不管是廟號還是謚號裡面,都沒有孝這個字兒。
就算是如此,天啟皇帝的廟號也不算是太差,畢竟有功安人曰熹。
雖然說這基本上就是那些人正人君子搞出來噁心人的,那也比煬、夷、幽這一類的要強出無數倍去。
但是崇禎皇帝敢肯定的是,只要自己敢讓火車的鐵軌在祖陵旁邊經過,自己的廟號不給弄個荒、惑、戾一類的玩意就不算完,除非自己把天下人都給殺光了才行。
凶年無谷曰荒;外內從亂曰荒;好樂怠政曰荒;昏亂紀度曰荒;從樂不反曰荒;狎侮五常曰荒;
滿志多窮曰惑;以欲忘道曰惑;淫溺喪志曰惑;婦言是用曰惑;誇志多窮曰惑;
不悔前過曰戾;不思順受曰戾;知過不改曰戾。
如今已經算是好學知書的崇禎皇帝在想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才發現用在自己身上真他娘的正確……
如今都已經配得上這三個字了,如果真要是依著洪承疇這個混賬東西的提議,讓鐵軌從自己家老祖宗的寢陵旁邊經過,那不用想,比這三個字再差點兒的謚號廟號也能被弄出來安在自己頭上。
冷冷的看著洪承疇,崇禎皇帝道:「愛卿欲使朕得下六十五謚焉?」
這話說的就已經足夠重了,重到洪承疇直接就趴在了地上請罪。
謚號,分為上謚,中謚,下謚。
上謚共一百三十一謚,用在了聖明君主身上。
中謚共十四謚,用在了沒有後代的皇帝身上,或者比較倒霉的皇帝身上。
下謚六十五謚,比如說煬、昏這一類的,甚至於連幽這個詞都比這六十五個下謚要好一些。
而崇禎皇帝現在直接說洪承疇是想讓自己身後得到六十五個下謚裡面的謚號,無異於說洪承疇是九懷不軌,其心可誅一類的。
只要不是個傻子,換誰來聽了崇禎皇帝的這番話都得好好合計合計,到底該如何請罪才能把這事兒給圓過去。
否則的話,自己的人頭能不能保住就成了一個大問題了。
洪承疇趴在地上,拜道:「陛下息怒,臣罪該萬死!」
崇禎皇帝卻冷笑道:「朕方才說過赦你無罪,倒也不會因言而罪你,你且起來罷。」
洪承疇卻沒有起身,反而拜伏於地道:「啟奏陛下,罪臣的話並沒有說完,請陛下開恩。」
崇禎皇帝怒極反笑道:「准!」
洪承疇道:「陛下,若是由京城修建鐵路直通南直隸,則必經鳳陽。若是繞過鳳陽,其他的藩王封地又當如何?百姓的田地又當如何?鳳陽之地是大明之祖陵所在,若是經祖陵旁十餘里地,則天下人皆無語可說。」
崇禎皇帝卻氣道:「由徐州而至應天府,卻不經鳳陽!汝以為一條直線由順天至應天?」
洪承疇神色不變,依舊是拜伏於地道:「啟奏陛下,徐州至應天府,確實是可以不經過鳳陽,可是微臣卻想要在鳳陽城外設置一站,請陛下恩准。」
洪承疇這也是賭了,反正左右都是賭,不如往大了一些賭。
只要這事兒成了,自己的腦袋肯定沒問題不說,留給崇禎皇帝的印象也會是勇於任事,盡忠於王事之類的正面印象。
不過,洪承疇賭贏了。
對於崇禎皇帝來說,祖陵當然重要,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也重要。
可是跟把大明所有的反對力量全部擺平,推動鐵路運輸這件事兒比起來,一切都不是那麼的重要。
哪怕是洪承疇在高才認慫了,表示鐵路會由徐州直達應天府,那崇禎皇帝也有的是辦法。
只要在修建到徐州站之後,崇禎皇帝就會表示這麼好的東西不讓老祖宗們看到,實在是太可惜了,搞不好還會惹得老祖宗生氣。
而想要讓老祖宗們看到,跟著一起樂呵樂呵的最好方法,就是在鳳陽離著祖陵不遠不近的地方修個車站。
這樣兒既不會打擾了老祖宗的休息,也能讓老祖宗們高興的時候就來看一看。
一舉兩得的事情。
而且鐵路這種好東西,不僅要修,還要大修特修,直到修出國門,去給別的蠻子家裡修鐵路。
一想到某個蠻子大臣跟他們的老佛說:「老佛爺,這中華之人要來給咱們修鐵路了」的場景,崇禎心中的笑意就怎麼樣兒也止不住。
冷冷的瞪了洪承疇也眼,也不管洪承疇有沒有看到,崇禎皇帝便開口道:「起來罷。」
洪承疇知道自己算是過關了,這事兒已經得到了崇禎皇帝的默許。
當然,以後真修到那兒的時候,搞不好還會有鍋讓自己背著也說不準。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兒了,反正眼前這關算是過去了,而且自己也撈到了自己最想要得到的東西——崇禎皇帝的看重。
別看崇禎皇帝剛才一通冷嘲熱諷的,但是只要沒立即喝令當值的錦衣衛把自己人頭摘去,洪承疇就知道最後的結果多半得是這樣兒。
從地上爬起來之後,洪承疇才躬身道:「陛下英明,臣罪該萬死。」
看著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洪承疇,崇禎皇帝冷笑道:「萬死太多,一死足矣,愛卿還是好好當差辦事才是。」
被崇禎皇帝敲打了的洪承疇心中一凜,知道是自己的試探已經開始惹的崇禎皇帝不高興了。
定了定神,洪承疇道:「啟奏陛下,臣還有一事。」
崇禎皇帝道:「愛卿只管說便是,朕聽著呢。」
洪承疇道:「啟奏陛下,臣以為這火車不僅可以用於運輸貨物,亦可以用於運人。以順天府至應天府為例,火車運人,可以日夜不休,中間又多設車站以便於休息,比馬車可要強的多了。這費用么,自然也是可以收上一些的。」
崇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