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 間隙 第十六章 襲擊

西卡城外,密林。

厚厚的雪,覆蓋在了堅硬的凍土,讓本就堪比鋼鐵的凍土,彷彿披上了一層鎧甲,密林中的松針更猶如是一柄柄鋒銳的小匕首,任何冒然穿梭其中的人,都會被割傷。

每年巡邏兵的隊伍中,都有這樣準備不足的倒霉蛋。

也因為這樣的倒霉蛋,每個巡邏隊都會有著一次急速的成長期。

卡爾當年就是個倒霉蛋。

第一次加入巡邏隊的他,拒絕了當時隊長披上厚厚麻布斗篷的提議,堅持自己要穿著鎧甲,然後……他沒有被鎧甲保護的位置,松針颳了個鮮血淋漓。

至於被鎧甲保護的地方?

同樣沒有好過。

長時間的運動,大量的汗液,不僅讓他感到難受,還在夜晚的時候將他的皮膚、內襯徹底的凍上了,卡爾永遠忘不了,隊長和隊友們燒開水解決自己的模樣,那次之後,他還因為風寒病了一周這才痊癒。

接著,他再次拒絕了自己母親以參謀身份加入軍隊的提議,又一次的返回了巡邏隊中。

一待就是一年。

很枯燥,也很危險。

但也很快樂。

沒有什麼勾心鬥角,更沒有笑裡藏刀,大家都是將後背交給彼此的隊友、兄弟。

回想著當年,卡爾下意識的就要翹起嘴角。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回過神,我已經是骷髏了啊,哪裡來的嘴角。

頓時,卡爾張開了下頜骨。

他想要放聲大哭一場。

可惜,他是個骷髏,連哭都哭不出來。

有著的,只是靈魂之火的跳動。

西卡城回不去了。

人多的地方也去不了了。

荒野,將會是我的家嗎?

母親、父親、舅舅再也無法相見了!

一旦見到,恐怕就會成為被斬殺的對象了吧?

一想到今後的日子,卡爾的心情變得陰鬱。

他從未想到自己回落到這般地步。

但卻沒有更多的怨恨。

畢竟,比真正死去的同僚來說,他還算是幸運,不是嗎?

「菲尼莎,你還記得隊長和大家埋在了哪裡嗎?」

卡爾向著坐騎問道。

「記得,在大雀嶺的一側。」

菲尼莎馬上說道。

「帶我去哪裡。」

卡爾習慣性的摸了摸菲尼莎的背脊,哪怕變成了枯骨,但依舊寬厚。

「好!」

菲尼莎一點頭,立刻從散步般的前行,變成了疾跑。

還是正常的戰馬時,有過各種魔法物品滋養的菲尼莎就有著其它戰馬所不具備的靈性、健壯、速度,而在變為骸骨戰馬後,菲尼莎各方面有了一種質的變化,至少,在卡爾感覺中,菲尼莎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上午前,就能夠見到隊長了。

隊長,指的是卡爾第一次加入巡邏隊時遇到的那位隊長。

這位隊長對於卡爾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甚至可以說是,讓卡爾從一個較為勤奮的貴族少年,變成真正戰士的領路人,兩人的關係更是亦師亦友,十分的親密。

如果不是在一次巡邏中,出現意外的敵人,這位隊長為了救他們的話,恐怕這個時候已經成為了西卡城軍方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當然,還有他的那些隊友。

那次危機,就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他的隊友學著他的隊長一般,一次次斷後,一次次死亡,為的就是給他這個年紀最小、最不懂事的弟弟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當時的他,恨、怒,愧疚。

恨自己的無用。

怒自己的無能。

愧疚……

隊長、隊友們自始至終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加入巡邏隊的時候,是做了隱瞞的,只含糊的說了是個破落的小貴族,而沒有說出自己真實的身份。

然後,再也沒機會說了。

哪怕他事後懇請自己的舅舅派出了精銳騎兵,將那盜匪徹底的剷除,但他的隊長、隊友們卻又怎麼能夠復活呢?

按照當時閑談時做出的約定。

他將所有人都埋在了大雀嶺一側。

因為,夏天的時候,那裡很漂亮,是大家每次露營時必選的地方。

而每一季,他都會去祭拜。

上一次的時候,是在兩個月前,天還沒有徹底冷下來的時候,他帶了大家喜歡的烈酒、香腸、熏肉和土豆餅。

也許,我應該守在隊長、大家那裡。

反正我和隊長、大家的模樣差不多。

坐在菲尼莎的背上,卡爾胡思亂想著。

而當菲尼莎停下來的時候,大雀嶺已經近在眼前了。

凜冬時的大雀嶺,不如夏日時漂亮,厚厚的冰雪覆蓋了一切,在夏天的時候,這裡風一吹,整個草場都會搖曳飄擺。

現在?

每走一步,都需要費儘力氣。

這還是卡爾特意開闢出了一條小路,如果是從沒有路的地方來大雀嶺,寒冬的時候,完全是不可能的。

嘎吱、嘎吱。

靴子與雪地接觸,每一次的拔出、落下,都會帶起特有的響聲。

周圍除了風之外,就沒有了任何的響聲。

很快的,體質變得不同的卡爾,以更輕鬆的姿態看到了隊長、大家的墓園。

墓園在半山坡上,用石質的石頭打磨而成。

並不大,只有九個墓室。每一個墓室的擺放,都是按照他們每一次巡邏時的位置。

隊長在前,副隊長最好,中間是弓弩手,兩側是長槍兵,而當初的他則是長槍兵之一。

吱吱!

推開被凍上的石門,卡爾走進了墓園。

他一如既往的開始清掃這裡。

每次來這裡時,他為了不讓隊長、大家的屍骨受到損害,他不僅會清理周圍的動物,還會在周圍撒上一些老虎的尿液。

不過,這一次不同,他沒有帶上足夠的祭品。

也沒有在去清理動物。

凜冬的西卡領,幾乎是沒有任何動物的。

至於老虎的尿液?

不需要了。

以後他會守在這裡。

畢竟,這就是他的小隊。

這裡有隊長,副隊長,和大家。

在這裡,他可以暢所欲言,更可以肆無忌憚的表現出自己對自己舅舅實政時的不滿,而在家中,他是不能說的。

不論是他的母親,還是那個早死的父親,都不允許。

「好累啊,隊長。」

「每次只有在這裡的時候,我才是最輕鬆的。」

「幸好我給自己留下了一個空位,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就找些石頭,給自己搭個墓室……唔,骷髏應該不用吃飯吧?」

「想想也是很不錯的。」

卡爾盤膝坐在了剛剛清掃出的空地上,對著最前面的墓碑緩緩地說道。

雖然是凜冬,但感覺不到溫度變化的卡爾卻彷彿回到了夏日的野外,大家在這裡升起了篝火,嬉笑怒罵,喝多了之後就載歌載舞。

溫馨感,淡淡的瀰漫在卡爾的靈魂中。

剎那間,心底的不安,耳邊的囈語全都消失了。

卡爾放鬆了一切。

而就在這時——

「殺!」

一聲高喝驚醒了卡爾。

眼中的靈魂之火迅速的跳動了一下,卡爾壓制了升起的怒氣。

這裡是隊長、大家的安眠之地,理應避開殺戮。

卡爾這樣的告訴著自己。

目光則是看向了喊殺聲傳來的地方。

那是在大雀嶺的另一側。

「我去去就回。」

和墓中的同伴說了一聲吼,卡爾翻身上馬。

那是大雀嶺陡峭不已,但是菲尼莎還是如履平地,數個呼吸間,卡爾就站到了大雀嶺的最高處,看到了這一側的山腳下發生了什麼。

兩支隊伍正在衝殺。

一支人數眾多,一支人數稀少。

但人數多的一方卻是絕對的劣勢,因為,這支隊伍不僅大都是老弱婦孺,還帶著眾多的傷員,很顯然,戰鬥早已發生了。

另外一方,人數雖然稀少,但卻極為精悍。

整支隊伍不過三十人,但卻令行禁止,配合出眾,無疑是久經戰陣,如果不是前者人數眾多,且都悍不畏死的話,恐怕早就被幹掉了。

「這是哪支新盜匪?」

卡爾心中不解。

在西卡領中,卡爾熟識大多數盜匪,而每一個被他熟識的盜匪,大約都活不到下個季度,每一次都是趕盡殺絕。

對於盜匪,卡爾沒有任何的好感。

不僅因為職責,還因為他的隊長、隊友們,都是死在盜匪手中。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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