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雪聖夜 第五十五章 悲傷紀元

而對於身體還小,力氣不大的我們來說,我們這些孤兒不可能去學那些大人做搶劫勒索之類的勾當。我們賴以為生的技巧只有乞討,偶爾情況允許的時候可以客串一下小偷。

但是那樣的客串對於我們來說是很危險的,因為一個不小心的失手被人抓到後,下場往往就是被打成重傷。而在那種沒有乾淨的房間修養,沒有及時的醫療救治的情況下,這樣的重傷往往也就意味著死亡。

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當一個小偷,哪怕有一次我親眼看到了一個喝醉酒的男人夾著歪歪扭扭的錢包從我面前走過,我都不曾為那個鼓囊囊的錢包動心過。

雖然當時只要我輕輕一伸手,我就能夠好幾個月甚至半年左右都吃喝不愁了,但是我卻始終沒有伸出手。

我知道人的貪婪是無窮的,這一次我得手了,下一次的時候在遇到這種情況我就會忍不住想要繼續冒險。得手之後,再下一次又會忍不住……這樣持續不斷的發展下去,終有一天我會徹底淪落在這種偷竊的快感里,然後在某一天被失主發現後當場打成重傷,隨後凄凄慘慘的死在某個角落裡。

我不想死。

雖然活著很痛苦,但我還是想要活下去。

我害怕死亡的冰冷,害怕死亡的寂寞,害怕死亡的黑暗。一想到我死掉之後,就只會在貧民窟的下水道中多一具腐爛發臭的屍體,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記得我,我在這個世界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我就會恐懼,我就會發抖。

我希望有一天我死後,有一個人還能夠記住我,還能夠記得——啊,那個叫德萊文的傢伙還是那麼丑啊。

無論那個人是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有那樣一個人還能記住我,那麼我就滿足了。

因為不像其它的孤兒一樣偶爾客串一下小偷,我的生活來源完全來自於乞討,以及在垃圾桶里撿食那些別人吃剩下的食物。

還記得剛到這裡的時候,第一次因為餓了三天三夜之後實在撐不住,強忍著噁心吃掉了一塊餿掉的饅頭的我還拉了肚子,差點就死在了那個時候。不過現在的我已經能夠面不改色的從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桶里把那些剩菜翻出來,就算不小心吃到了一些發霉發臭的食物,我的身體也幾乎不會有任何不適的情況了。

當然,一般如果不是在食物已經匱乏得不吃不行的情況下,我是不會吃那些發霉發臭的食物的。因為我的身體雖然已經適應了它們,但是這樣的食物對身體的損耗還是很嚴重的。

一般只有冬天的時候,我才會被逼著要去吃那些食物。

當然,在冬天的時候,由於氣溫的驟降以及食物來源的稀缺,許多時候就連那些發霉發臭的食物也顯得是那樣的珍貴了。到了哪個時候,其它的孤兒們也會加入爭奪這些食物的戰爭之中,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那些同齡的小孩兇狠的抓瞎眼睛,或者被他們用不知道哪裡撿來的小刀捅傷。

很多時候,在和他們爭奪食物的過程中,看著他們那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的狠辣的眼睛,我會想,他們到底是算是人呢?還是算作是野獸?

而我第二個的生活來源,則是乞討了。

不過這對於我來說,卻是很吃力的一件事情。

我那天生醜陋的長相嚴重的影響了我乞討的效果,人們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會忍不住厭惡的走開,原本就算打算給我幾枚銅幣的,在看到我的臉後也就會打消這樣的念頭。

後來我從垃圾桶里翻撿到的一個破爛的兜帽,我用布蒙住了自己的臉,這樣就不會再有人看到我那張醜陋的臉了。但是在那個黑暗的地下貧民窟里,光靠乞討是很難活下去的,因為周圍的人是不會有同情心這種東西的。

像我這種孤兒,他們每天不知道要見多少,就算有孤兒餓死在了他們的面前,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動容。我們乞討的目標,大多是那些來自地表那個陽光而光鮮世界的有錢人。

只不過這些人一般是很少願意來這樣黑暗的地下貧民窟的,除了這裡的犯罪分子出沒帶來的危險,還有無處不在的臭水溝的惡臭,都能讓那些人望而卻步。

我曾經試圖爬到貧民窟的外面去莫雷塔爾的地表世界乞討,然而那些城市的衛兵是不允許骯髒的乞討在城市內出現的。我最終只能蜷縮回黑暗的地下,繼續在充滿了腐爛惡臭的貧民窟中艱難的掙扎。

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多久,但我寧願這樣痛苦的生命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因為只要我還能感受到痛苦,那麼我就仍然活著。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曾經試圖去探索過,卻最終徒勞無功。

我希望長大之後可以離開這個黑暗的地方,到外面去,無論是當兵也好,在商店裡給人當店員也罷,就算是給貴族們當傭人我也願意,只要能夠讓我離開這個黑暗的地下世界。

那些同齡的孤兒們大都羨慕著貧民窟中的幾個黑社會,希望長大之後能加入那些黑社會團體,像那些帶著兇狠與殘忍表情的傢伙一樣在貧民窟中橫行霸道,作威作福。

但是我從來不曾羨慕那些黑社會的成員,哪怕他們表面上看起來鮮亮無比。

我不喜歡這裡,不喜歡這個黑暗的貧民窟,所以我不願留在這裡。當然,這並不是我不想加入那些黑社會的原因。

那些孤兒們之所以羨慕那些黑社會,只是因為他們看到了那些人表面的光鮮,卻是沒有看到那些人背地裡的狀態。那些噁心的傢伙的死亡率是整個貧民窟中最高的,只要稍稍留意一下身邊出沒的那些黑幫團體,你就能很輕易的發現那些人的變化之大,簡直讓人恐懼。

有一次我親眼看到了有十個人加入了附近街道的那個黑幫,然後僅僅只是過了兩個月,當初的十個人就死掉了八個,剩下的兩個也不是完好無損。其中一個斷掉了一隻右手,另一個的眼睛則被人生生的挖了出來,就連左手上的手指都被人斬落了三根。

這樣的傷亡率在貧民窟中,是很常見的。

而在貧民窟中乞討的生活力,改變最大的就是我的那個哥哥,德萊厄斯了。

曾經的他跟所有的貴族少年一樣,夢想著成為光榮而偉大的騎士,在戰場上建立功勛,然後被人們所追捧讚揚。

他的夢想,就是成為遊俠騎士小說中的俠義騎士。

恪守騎士道八條訓誡的俠義騎士是中世紀的可怕殺手,高呼酣戰的無畏勇氣,恪守信義的至高忠誠,以及,沉重的騎槍,厚重的板甲,嫻熟的格鬥技巧,能夠衝破一切阻礙的矯健戰馬讓這些騎士成為君主的良伴。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僅是貴婦的寵兒與競技場上的驕子,更是衡量一國武力的標尺。

但其實所謂的騎士之道早已凋落,所謂的榮耀不過是一群沒有見過世面的貴族少年們一廂情願的自我幻想罷了。隨著時代的發展,更多的魔法煉金物品的投入戰場,個人的力量已經在戰場之上被削弱了許多。

除了傳說中的聖域強者,就算是九階的強者都已經無法在戰場之上改變一場戰鬥的走向了。

而在貧民窟中的生活,徹底的改變了那個人,那個叫德萊厄斯,我應該喊他哥哥的人。黑暗的經歷讓他變得自私起來,他開始推崇所謂的弱肉強食的法則,背棄了曾經幻想的騎士之道——雖然我並不認為他所謂的騎士之道有多正義。

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所謂墮落,不一定要是激烈的衝突後義無反顧地投入黑暗,漸漸被黑暗同化,並且自己成為黑暗的源頭,可能是一種更深刻的悲哀。

明知自己所做出的事情不合道義,卻一步步地滑落深淵。

在滑落的過程中,一方面受到良知的譴責,一方面給自己尋找理由解脫。這種自我開脫又漸漸把自己說服,覺得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

於是下墜的勢頭也就加倍順暢。

未必每個人都有這樣黑暗的人生體驗,但是妥協退讓,以至於被同化的經歷,卻是無處不在的。至於那個叫德萊厄斯的男人,也許就處在那樣的狀態里了。

他在學習如何乞討、如何用最安全的手段去偷竊的同時,還在策劃著如何建立屬於他自己的勢力。每天夜裡,在那個我與他共同建造的破舊木棚里,他研究著那些活躍的黑幫勢力的分布,幾個首領人員的性格特點,偏好和愛好。

整個人,幾乎已經快要走火入魔了。

我從來不曾試圖去說服過他,因為就像我堅信自己的想法是對的一樣,他也必定堅信著他的想法才是對的。而且,我並沒有義務也沒有哪個必要去提醒他,步入那些黑暗的勾當的危險,他比我清楚。

並且,雖然說起來,他是我名義上的兄長,但實際上,就算是在貧民窟中最黑暗的生活力,我也與他沒有絲毫的交集。

每日的清晨,我們各自踏上不同的道路,去自己乞討,他間或還會客串一下小偷,夜晚回到兩人的小窩棚時自己清點著自己的收穫。不曾去關心對方的收穫如何,也不會奢求在自己毫無收入的情況下對方會可憐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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