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七月流火 第七十一章 平復

冰涼的雨幕中,崔斯特靜靜的躺在楓葉雪內某間普通民房的屋頂,目光漠然的注視著頭頂陰沉的烏雲。

男子周身繚繞的九階場域此時已經撤去,於是冰涼的雨珠便肆無忌憚的打濕了落魄的中年魔術師那一身舊舊的燕尾服、打濕了他的髮絲、打濕了他的臉頰。

然而打在他臉上的雨水如同落在了冰冷的岩石上一般,就算被冰涼的雨水不斷的拍打著,崔斯特的臉上也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

雙眼中那恍惚而悠遠的目光,似乎在這裡躺著的僅僅只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不再有絲毫的意識,也不再有任何的情感。

無聲無息的,黑暗在他的身邊凝聚,化作了身披法師袍的同伴,目光複雜的注視著情緒低落的同伴,維迦並沒有把撐開的九階場域擴大為崔斯特把雨幕排開,他只是低著頭靜靜的注視著自己的同伴,不發一語。

良久之後,維迦才緩緩的開口問道,「你真的決定退出這次的行動了嗎?」

「啊,沒錯,」雙手枕在腦後的中年男人就這樣躺在冰冷的雨水中,任由漫天飄落的冰冷雨水將他的衣服與身體徹底打濕,緩緩的說道,「我打算明天就回泣靈城了。」

「那位娜娜姑娘真的就那麼重要?」看著同伴的這幅模樣,維迦嘆了口氣,忍不住問道,「重要到讓你甘願捨棄相伴了數十年的同伴朋友?」

「這不是捨棄,」面對維迦的質疑,崔斯特卻只是面色平淡的搖了搖頭,緩緩的開口說道,「幫赤木做的這件事也就僅僅只是面對幾名九階的強者,若是論及威脅性,根本就沒有達到那種足以威脅我們四人生命的程度,所以就算我離開了,以你們三人的實力加起來面對那位德邦的皇子殿下,也不一定就是必輸的局面。」

「更何況,還有那位赤木王子殿下隱藏在暗處的力量幫助,屆時就算你們真的在角逐中失利,但只要聖階不出,整個楓葉雪裡也沒有人能夠留下你們三人,」崔斯特緩緩的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我並不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戰力,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所以……我決定離開。」

「哈……早知道你會這麼說,」維迦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情緒低落的同伴,問道,「不過你為什麼一直不肯去找那位娜娜姑娘把一切都說清楚呢?你既然這麼喜歡她,那麼你現在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受苦,難道不難過嗎?」

「難過?那又有什麼用?我只是一個落魄的流浪魔術師而已,一個有些憨厚、有些愚蠢、卻又有些讓人敬佩的笨蛋罷了,」崔斯特緩緩的舉起一隻手,似要握住整個漆黑的夜幕一般在眼前緩緩張開,靜靜的說道,「這樣的我能做什麼?把那個總是虐待她的丈夫殺了?」

「然後把她帶回泣靈城,讓她見識我是如何的殺人、如何的屠村,如何的用這雙沾染了無數鮮血的手去擁抱她?」崔斯特緩緩的搖著頭,聲音平淡而漠然,「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到。」

「難道上次在沙比亞公國屠村的那件事情,你到現在還在在意嗎?」聽到同伴的話,維迦有些驚訝的問道,「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再說當初那個村子裡至少隱藏了一半的敵人,而剩下的人也無論如何都稱不上良善……不過是屠滅了這樣的一個村子而已,你又何必一直念念不忘?」

「再說了,在沙比亞公國那種混亂的地方,就連城市聚居地都隨時有可能被敵對的武裝勢力在頃刻間毀掉,屠村這種事情在那裡本就很平常,你又何必在意?」維迦搖了搖頭,說道。

「整個沙比亞公國的人,幾乎五歲就已經開始學習如何提刀砍人搶劫了,在沙比亞公國那一片的區域,真正的良善之人是無論如何都生存布下去的,要想過下去,就得學會如何陷害別人、如何踩著他人的屍體保存著自己那可悲的性命,」維迦說道,「這樣一個混亂的國度,這樣一群罪孽深重的人,你又何必因為他們的死而內疚?」

「是啊,對於這樣的人,我的確是不應該內疚的,」崔斯特面色惆悵的看著在眼前張開的五指,喃喃念道,「可是這麼多年來,除了那一次的事情之外,我們殺的人還少了嗎?」

「罪有應得也好,死有餘辜也罷,總之都無法改變我們雙手已經沾滿了血腥的事實的,」崔斯特無言的看著深邃的夜空,喃喃念道,「我還記得當初在古塞公國為了完成任務,把那個無辜的小女孩請受殺掉的場景。」

「當時,她就恐懼的躲在房間的衣櫃里,希望能夠躲過我的搜查,可最終還是沒有躲過死神的鐮刀,」崔斯特的嘴角勾起一絲諷刺而苦澀的笑,「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痛恨九階強者那敏銳的思感世界,如果我當時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的話,那該多好啊。」

「哈……其實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挺可愛的,」看著朋友惆悵的模樣,維迦反而哈的笑了一下,微微的聳了聳肩,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一名有愛心的殺手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搞笑的一件事情嗎?」

「是啊,可笑……這樣的殺手的確很可笑啊。」崔斯特也跟著輕笑了兩聲,喃喃念道。

於是,屋頂的平台之上,再次陷入了寧靜之中。沉默的兩人都靜靜的想著各自的事情,一時間,只有冰涼的雨水不斷的拍打在木質的屋頂上發出的噼啪聲不斷響起。

在一片的沉默之中,崔斯特緩緩的從屋頂上爬了起來,魔法的能量在周身微微一放、一收,在一片的霧氣蒸騰中,這個落魄的中年魔術師那一身濕透的燕尾服就已經變得乾燥了。

漫步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崔斯特直接從屋頂的邊緣踏著虛空離去了,空氣之中,留下了他無奈的聲音,「果然還是放心不下啊……算了,明天我不走了。」

「哈……我就知道你不會把我一個人仍在這裡,成天面對奧拉夫那兩個活寶的騷擾的,」維迦意料之中的聳了聳肩,說道,「能夠壓得住他倆的,也就只有你了。」

……

……

長空之上,暴雨傾盆。

黑暗的雲層在這裡顯得異常的接近,那種厚厚沉沉的壓在人心底的感覺絕對談不上什麼美好的體驗。神聖的清聖之風鼓盪在虛空之中,將蕭沐雨身後的斗篷吹得獵獵作響。

在這裡,原本巨大的城市街道以及無數的建築群已經在身下的黑暗中縮小成了一個又一個細碎的小點,璀璨的城市燈火從這裡看起來,也漸變成了一池池模糊的流光。不過在這樣的暴雨之中,籠罩了整個楓葉雪的也大部分都是深邃的黑暗。

城市在這裡變得極小,原本佔地面積巨大的楓葉雪從這裡看起來,也已經縮小成了一個平原之上僅僅只是依稀可見的微小模型。頭頂是壓抑得似乎隨時都會墜落下來的暗黑色的厚厚雲層,在九階強者那黑白色的思感世界裡,這厚厚的雲層給人的不僅僅只是一種心理上的壓力,實質上的威脅也絕對不低。

那雲層中咆哮奔騰的、歸屬於大自然的雷電力量,磅礴而浩大,若是完全接引下來,可以在瞬息間將雲層下方的兩道身影於頃刻間覆滅成渣。

然而雲層之下戰鬥著的兩人,卻完全無視了這幾乎近在咫尺的威脅,交織的能量氣流在高天之上不時炸響,偶爾閃耀出金色的流光。

面對著劈斬而來的黃金戰矛,蕭沐雨冷冷的舉起了手中的破敗戰劍。

而隨著破敗的戰劍在虛空中拉起,那應屬於【劍道·風之鈴語】的劍風混合著【王者之證】的神聖之氣,頓時在高天之上蔓延開來。被劍風斬落的雨水化作了四濺的水滴,與沉默的戰士直刺而來的黃金戰矛碰撞在了一起,隨後被狂暴的能量怒濤淹沒,化作了縷縷蒸騰的霧氣輕煙。

鏘——

能量的怒濤隨著潘森上撩的矛尖,如同一條怒龍一般向高天之上席捲而去,然後被蕭沐雨破敗的劍身劈碎,化作了星星點點如同光雨一般的金色光點散落四周。

那本屬於神祗懲治邪惡的戰矛如今在潘森的手中竟然發揮出了近乎不可能的狂暴力量,黃金色的戰氣在高天之上席捲瀰漫,似乎化作了一個強大的神之領域。

「你的力量……有些怪異,」激蕩不休的罡風之中,沉默著用手中的【阿努爾利斯之槍】交織出一片殺光的同時,潘森的臉上有些些許的不解,「邪惡而冰冷的力量,卻是催動了神聖的聖器……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就當做是……湊巧好了,」蕭沐雨面色冰冷的揮了揮手中的破敗戰劍,身形微微一動,從容不迫的退離了殺光交織的區域,「這個世界上總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情的。」

「就如同你能以凡人之身催動神之戰矛【阿努爾利斯之槍】一般,我能夠用你們眼中邪惡的力量催動神聖的聖器,這也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蕭沐雨面色冷漠的說道,高天之上,罡風洶湧澎湃,將他身後的灰色破舊披風吹得獵獵作響。

呼嘯的光閃耀長空,銳利的劍刃划過的地方連空氣都被扭曲了,破敗的劍身在高天之上揚起,震動的疾風中,蕭沐雨面色冷漠的揮擊出了一柄巨大的虛影長劍。

【劍之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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