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讓王咸英去追,李孝光不知道。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王咸英連夜乘飛魚快船出京,居然還真就追上了。
……
三個月之後。
此時距趙宗球橫死介山已經過去將近四個月,大宋西征東羅東的涯洲軍也走了快五個月了。
不出意外,此時的唐奕應該是已經到達,紅海,穿過蘇伊士運河,就可再臨地中了。
剛剛過了上元節,開封的年味漸漸退去,隨之而來的平靜卻是顯得有些壓抑難明,彷彿昭示著風暴的來臨。
沒錯……
平靜。
這三個月里,開封城沉浸在一種近乎病態的平靜之中,除了官家趙曙親自下旨,把介休案一干涉案人等,連同趙宗球與魏國公的遺體移送京師,大宋朝堂,連那些自視中正的言官,都彷彿變成了啞巴。
沒有一個人願意對此事發出任何聲音,包括牽連其中的汝南王府、魏國公子侄,也包括牽扯其中的文彥博、韓琦。
唯一還算風浪的,就是官家於年前下旨,提前召回了南尋涯州的賈昌朝、富弼。
兩位老相公剛到涯州即被召回,卻是看得出,官家這是怕風起之時朝中少了這兩塊定心石。
……
……
天過晌午,桃花塢前人頭攢動。
李孝光、福康、蕭巧哥、君欣卓、董惜琴,加上文彥博,齊聚桃花塢,望著船行如織的汴河,滿眼期盼。
終於,一艘槽船靠岸,眾人一起迎了上去。
從船上下來的賈昌朝和富弼不由意外,為了盡量不讓守舊之臣生出歧義,二人受旨歸京可是沒有官復原職之意,純屬散官接旨。
且為了不驚動太多的人,二人回京之期卻是沒有提前告知,怎麼還有這麼多人來接船?
見李孝光也在,顯然是官家受意。看來,這春風回暖的開封城,也並不是那麼平靜啊!
富弼主動上前,「李大官在此,這是官家有旨召見我二人?」
「額……」李孝光有點尷尬,因為這些人就不是來接富弼和賈昌朝的。
恭敬一禮,「這個,咱家另有要務,倒是沒想到賈、富兩位老相公也是今天入京。」
得,自做多情了,連富弼這種豁達君子都有點面上掛不住了。
為解尷尬,不由再問,「那不知大官接的是誰?」
李孝光道:「回富相的話,接的是王咸英。」
「哦。」
富弼再看到場的這些人,立馬就明白了,原來接的是唐子浩。
這就對了,王咸英可沒那麼大架子,讓唐家女眷都在此等候。
「子浩與咸英同歸?」
李孝光點頭,「王咸英之前來過信,說是已經追上了唐公,不過之後就沒了消息。直到昨日方有快船來報,說是今日回京。」
「出了這麼大的事,只要王咸英追上了唐公,必然是會把唐公帶回來的。」
「嗯。」富弼點著頭,倒是安心不少。
唐奕在與不在關係很大,如今朝中還能保持平靜,就是因為唐子浩雖然不在京師,可是威名猶在,誰也不會在他沒有出現之前,做出什麼頭腦發熱的事情。
其實,富相公也只猜對了一半。
京中之所以如此平靜,王咸英傳回來的那個訊息起了很大的作用。他追上了,說明唐子浩不定哪天就會出現在開封。
「那正好。」想到這,富弼看了眼賈昌朝,繼續道。「我二人也陪著你們等一會兒吧。」
富弼也想第一時間見到唐奕,聽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而一旁的賈昌朝,則是靠到文彥博身邊,低聲道:「當下情況如何?可還樂觀?」
只見文彥博眉頭緊皺,「極不樂觀。」
「哦?說說!」
文彥博道:「唐吟、唐風、唐頌、范正平、祁聖澤,還有文拓、韓賈彥,盡數收押大理寺。」
「晉王也在王府幽禁,而大理寺與宗正寺兩衙也未定案。」
老賈一聽,「朝臣們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文彥博眉頭皺的更深,「沒有!」
老賈一挑眉,「這不是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嗎?」
只聞文彥博苦笑道:「關鍵就在這個沒人站出來。」
「大家都在等,等官家或者唐子浩先出來說話。」
「可是案子到了這一步,事實具清,無甚疑點,官家沒辦法一味定案。」
賈昌朝明白了,這是個死局。
要是換做平時,朝臣不發聲,那是求之不得。
想把趙宗球的死控制在命案範圍之內,而不牽扯政治,需要的就是朝臣的沉默,進而快速結案消弭於無形。
可是這次偏偏不行,因為案犯的來頭太大了。
不說文彥博、韓琦,還有趙宗麒。單是唐奕那三個兒子,你動一個試試?
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話是那麼說,也確實是那個理,但真遇到事上,誰也做不到。
真把唐奕的三個兒子定了罪,信不信他真瘋給你看,於是就卡在這兒了。
而此時文彥博又道:「事關彥博與韓琦,我二人也不好從中調停走動,以免落下口實。」
「所以,京中誰都不敢動,誰都在隱忍。」
「可是,一旦有人動了,必是驚天動地!」
「……」
賈相爺一陣無語,徹底明白官家把他和富弼叫回來是幹什麼的了。
一句話——擦屁股。
官家不能動,朝臣不能動,京中唯二兩個有影響力的文彥博和韓琦更不能動,那不就剩下他和富弼了嗎?
想著想著,老賈心裡這個憋屈喲,這麼些年了,他就專門給唐奕擦屁股了。
擦了老的,現在又開始擦小的,到了也沒躲過去。
正想著,又有船靠了過來,眾人為之一振。
要知道,今天桃花塢不會有任何外人的船靠岸,除了載著王咸英和唐奕的船。
最著急的是四個女人,船沒停穩,就已經迎了上去。
如今黑子和唐家三個兒子都在官府前途未卜,她們自然是最著急的。
……
可惜,一直到王咸英下船,四女也沒看見唐奕的影子。
「大郎呢?」
「我家夫君呢?」
剛下船的王咸英被四女問的啞口無言。
「大郎他……沒回來。」
「沒回來!?」
不光四個女人不幹了,文彥博也不淡定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京里是什麼情況?再不回來,他唐家就倒了!」
文彥博簡直是失望透頂,他絲毫不懷疑,只要唐奕不回京的消息今天傳出去,明天,只需要明天,借題發揮的人就會全都冒出來。
到時候,就不是唐家幾個小輩有沒有事的問題了,那是唐子浩……
是他二十年的基業……
是大宋的未來……
是他文家都要陪他下地獄。
急聲道:「曹景休呢?潘國為呢?」
「不都和唐奕在一起嗎?你們就沒勸勸他!?」
要知道,唐奕倒了,這些將門也會跟著倒的。
「勸了。」王咸英也是極為失望。「可是,子浩說,家國命運,盡在旦夕,這個時候,他只能選擇國,而不是家!」
「他糊塗!」文彥博已然失態。
「一個東羅馬至於讓他冒這個險嗎?他瘋了!?」
「我們怎麼辦?他就不想想我們要怎麼幫他平息這個風暴!?」
王咸英道:「子浩說,實在不行就拖著,等他回來。若是拖不住……」
「拖不住,就依法拿辦。只要不死人,一切皆可拋棄!」
「一切皆可拋棄?」文彥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切可拋?這個瘋子想做聖人想魔障了吧!?
難道,我文彥博跟在他屁股後頭拼了二十年,最後卻落得一個可拋棄,落得一個子孫下獄,身敗名裂的下場?
文彥博不甘心,唐子浩這次太自私了。
目光轉冷,「他不救,老夫自己救!」
掃視全場,「到時,諸位別怪老夫翻臉無情!」
說著話,絕然轉身,大步離去。
「文相公,文相公!」
王咸英還真沒想到,文彥博會惱羞成怒,急聲阻攔。
「文相急什麼?這裡還有子浩給官家的親筆信,定有良方,文相公稍安勿躁啊!」
而文彥博並沒有聽進去,他人不回來,寫封信又有什麼用?此時他對唐奕可謂是失望至極。
略微一頓,「稍安勿躁?老夫就不陪了,你們等著吧……」
「等著他把大伙兒都送進墳墓,看看能不能稍安勿躁!」
……
……
看著文彥博絕然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