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一二三步走

唐奕絕非危言聳聽,政策、法規,即使不能超前,最起碼要保持同步,慢一拍……

是要送命的。

……

大宋正處在一個變革的時代,海外貿易的崛起,新興產業的不斷湧現,在給大宋帶來無限機遇、無限可能的同時,也存在著無限的危機。

剛剛與范師父和賈相爺的那段對話,唐奕還只是急智之下想到的一些可能,回去細想之下,他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後怕。

因為,單單是農莊這一遭,還遠不止他與老賈陳述的那些弊端。

比方說,童工。

對,大宋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童工的概念,可是,唐奕在這個時代的所作所為,已經把大宋緩緩的從原始經濟的泥潭之中拉了出來。

所謂文明進階……

大宋其實正在經歷著文明進階,而不可避免的,資本的罪惡性很快就會顯現出來。

一旦處理不好,那這隻巨獸還沒來得及訓化,就將化成踐踏一切的毀滅之力。

童工、血淚工廠、剝削、壓迫,如果當權者反應慢了,在沒有任何束縛力的情況下,資本是沒有任何道德性可言的,自然而然會因資本的不斷整合、進化而越來越失去人性。

百姓們都是懵懂的,他們不知道,現在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作坊,會滋生出怎麼的貪婪;他們更不知道,沒有律法保護的用工關係會發展到什麼樣的惡劣程度。

而當其發展到無法遏制的程度的時候,勞苦大眾與資本家之間,新興的經濟組織與政權之間,又會爆發什麼新的矛盾,唐奕幾乎不敢去想。

誰也不知道,在十一世紀的大宋會不會來一次「法國大革命」,更不知道,會不會還沒等到大宋稱霸世界,就已經從內部土崩瓦解了。

此時此刻,甚至唐奕有了一絲膽怯,繼而生出一股衝動,他要把資本巨獸重新關回籠子里……

實在太難操控了!

……

事到如今,這個時代已經被唐奕弄的面目全非,除了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與原本的那個軌跡已經沒有任何交集。

唐奕發現,他這個穿越者的優勢已經越來越少,剩下的資本不過就是一點點的預見性。

他實在不知道,這一點點預見性夠不夠推著大宋繼續向前。

而此時,唐奕越加佩服後世華夏的那些偉人。

只有真正的身處洪流之中,才明白那些人是多麼的驚才絕艷,多麼的雄韜偉略,可以把資本巨獸玩弄於一個根本不適合資本生長的環境里。

唐奕現在甚至生出了和後世的西方人相同的想法:

「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沒錯,就是這個想法!

其實,所謂的社會主義只是一個理想國,真正落於實踐,弊端之多根本無法克服。

正如後世西方的所謂政客,所謂經濟學家預言的那樣,一黨天下的政體很容易滋生腐敗和獨裁,更容易走向偏執,亦無法保持長期的活力。

而且,經濟發展與其中心思想有著根本的衝突,必然導致衰敗。

事實也正是如此,毛子就是用這套東西拖散架的。

曾經佔據了半個世界的政體,也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是自生自滅,就是軍政府獨裁了。

但是,唯獨華夏,西方不但沒把她拖垮,靠黃,反而拖著拖著西方自己開始大衰退了。

「華夏是怎麼做到的?」

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更沒有理解,華夏是怎麼不斷的保持活力,一路開掛的。

一個國家有凝聚力,有向心力,有上升力,有活力,最主要的是,不獨裁,卻敢號稱是「家國機器」。

放眼後世,只此一家,穩的一逼。

從哲學的角度來說,這特么就是個悖論。

唐奕現在就是和那些西方人一樣的想法……

他想過學這個,學那個,學君主立憲,學工業革命,甚至想過學小鬼子明治維新,到最後……

發現最牛的還是咱們自己人那條開掛之路。

但是,太特么難學了!!

從哪兒下手啊??

……

……

糾結了整整一夜,也沒徹底理順,不過,倒是有了一些思路。

所以,一大早,天還沒亮呢,范老爺和賈相爺就被唐奕從被窩裡拉了出來。

「咱們這樣太累了!」

兩個老頭兒本就迷迷糊糊,被唐奕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弄的更是雲山霧罩,對視一眼,皆是茫然。

「怎麼太累了?」

「零碎,拆東牆補西牆。」唐奕頂著個黑眼圈,眼神卻是堅定異常。

「永遠都是出了問題解決問題,卻沒有一個長遠的規劃。」

賈昌朝更是不解,「朝政歷來如此,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

皇權天下,說好聽點兒,天下就是皇帝的。說不好聽點,皇帝是大家長,他們這些當官的就是雜役,存在的意義就是幫皇帝和百姓解決問題嘛。

可是,唐奕顯然不太認可,緩緩搖頭。

「應該有一個規劃……」

另一邊,范仲淹沉默了,唐奕既然這麼說了,說明他心裡已經有規划了。

「大郎,不妨說來聽聽,怎麼樣的規劃。」

「二老且看!」

唐奕來了精神,在二人面前展開一張山河圖。

「這是大宋所在,中原本域,那些海外飛地暫且不管,只說中原。」

「嗯。」二人點著頭。這圖上有一條紅線,正好在長江以北把大宋一分為二。

只見唐奕只著紅線以北,「依現在大宋的實際情況,北方地區是主要的糧產地,而南邊因嶺外尚未開發,除巴蜀、荊湖、江南,也就是長江沿線,皆不產糧。」

「但是呢……」唐奕話鋒一轉。

「如今北方毛紡和正在試植的棉花正在緩緩崛起,而長江一線河網密布,航運之務又極為發達,致使在不遠的將來,幾乎可以預見,棉毛紡織,還有航運用工,必然要搶奪農事之勞力。」

范仲淹和賈昌朝聽得眉頭緊皺,這個問題,昨天唐奕就已經說了,只不過從圖上再看,卻是身臨其境得多。

「這就是大郎所說的長遠規劃?」

「只是一部分。」唐奕繼續道。「這還只是個開始……」

所謂規劃,可不是走一步看一步,而是要走一步看五步、十步。

「且先別說以後。」范仲淹指著山江圖一臉嚴肅。「只這工與農爭之危,你待如何解決?」

唐奕道:「單是這個問題,只要咱們早有預見,其實很好解決。」

「一方面,可以降低農稅,給予農戶更多的福利,盡量留住耕種勞力。」

「另一方面,則可大力扶植嶺外的農墾,開闢新的糧食產地。」

「嗯。」范仲淹點著頭。

「可行!!」

大宋的農稅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被商稅超越,而從去年的稅收來看,農稅甚至只佔了三成。

這種情況下,即使輕賦農戶,也不是接受不了。

「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唐奕淡笑。「二位且看!」

再指山河圖,「長江一線,乃至沿海各州,航運的興起必然帶動周邊商貨的興盛。」

「不難想像,將來那些製造生活日需、瓷茶百貨的作坊,必然向這些地方靠攏。」

「沿著江淮,海岸將成為大宋的商品集散地,從這裡把小到針頭線腦,大到車船重器的各種貨物運往全宋,甚至全天下!」

「這個時候,朝廷就更應該因地制宜,把製造業區分開來,集中建設,為各州各府做好規劃,最大限度的節約成本,形成規模。」

「而北方!」唐奕一刻不停。

「隨時棉毛產業的壯大,也將會越來越集中,越來越抱團!!」

「您二位知道,這樣的後果是什麼嗎?」

「……」

二人不說話了,看著地圖發獃。

後果是什麼?後果就是星星點點的紡織作坊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不斷合併壯大。

最後……

最後形成無數個紡織城,紡織鎮。

「大郎的意思是,我們要提早預防,阻止這種無序吞併?」

「不!」唐奕的回答出乎二人意料。

「我們不阻止,而且要推波助瀾。」

見兩個老人家還是有點不明白,唐奕只得解惑道:「重點不是融合,重點是城鎮!!」

「紡織業必然造就更多、更大規模的城鎮,徹底脫離農耕的城鎮!」

「而這對以商稅為主要收入的朝廷來說是好事,何樂而不為?」

在糧食夠吃的情況下,把農戶引到城裡去,加快大宋的城市化建設,這樣一來,商稅才會越收越高。

而農稅的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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