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既會算計,又小心眼,還特么摳門兒的外交部長去和大遼議和,幾乎已經註定遼朝這次是要倒了血霉了。
被唐奕徹底放飛的文扒皮跟打了雞血一般,幹勁兒十足。整整在家裡憋了三天,把議和的目的,談判的步驟,還有大遼近五年的情報詳詳細細過了一遍。
根據唐奕的戰略思想,放大遼,滅金五國部,而這個「放」,還不能給大遼喘息之機,讓他們半死不活,最好沒有喘息的時間,這是最好不過了。
對此,文扒皮很興奮。因為把一國玩弄於股掌之上,不但名正言順,還能名留青史,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多。
……
……
十天之後。
文彥博領北府外相之職,正式於北府外務省職院照會大遼使臣——張孝傑,還有金五國部親使——完顏劾里缽。
……
呵呵,說起北府職院,其實就是原尚書六部在宮外的職房。
出於職能的考慮,外務省將來主要是接待和洽談國務使者,設在皇城之內不大方便,於是鳩佔鵲巢,把六部的地方給佔了,變成了外務省。
至於六部去哪兒?這個唐奕另有打算,還沒有具體選址,暫且搬到政事堂里,去和中書省、門下省擠一擠。
且不說這個外務省出來的有多突然,單是這一個照會,就看出來文扒皮到底有多壞吧!
三國會盟,兩家求和,這老貨明擺著就是要坐山觀虎鬥。
得意揚揚的坐在外務省等著,心裡還琢磨著,等遼使和金使到了得怎麼擺臉色,讓這兩家先斗一波,大宋好坐享漁人之利。
但是,見到張孝傑,還有完顏劾里缽,文扒皮不用「裝」著擺臉色了……臉色本來就不好看。
說起來,這兩位和文相公還是有許多共通之處的。同是「少年得志」,權蓋一方。
「張小姐」那是大遼清寧元年狀元及第,也就是大宋的至和二年,西曆的1055年。
這才多少年?
才八年就做到了宰相,簡直就是坐了竄天猴兒往上升,比文彥博這個四十歲為相還要牛叉好幾條街。
而完顏劾里缽,文彥博更沒法比了。這貨才二十四歲,論意氣風發,比張小姐還發得狠。
文扒皮這個不高興啊,在大宋他算升得快的,可是和人家一比……
算了,也沒法比。
冷著臉看著二人。
「說說吧!」不咸不淡的開口。「遼朝勾結屬部毀我遼河,圍困萊洲,意欲何為?」
二人一怔,這……這和設想的不一樣啊!?
完顏劾里缽認為,宋朝把遼、金兩使同時召來並不是什麼壞事,只要大宋一張嘴,那麼其意圖是親遼,還是親女真,是要戰,還是要和,也就明了了。
因為,不管大宋打算和誰議和,都必然要打壓各一方。且金遼同召,這裡面必然有激將之法。
也就是說,完顏劾里缽現在就在等,等大宋先沖誰發火,先沖誰示好。
先沖誰發火,那很可能最後議和的就是誰,反相示好的那一方並不一定笑到最後。
這很正常,大宋要取得更大的利益嘛,借另一方嚇唬嚇唬,才能詐出更多的油水來。
可是他沒想到,這個白鬍子老頭兒看上去文文弱弱,卻是這麼兇猛,一上來就把大遼和金五部綁在了一塊兒。
啥意思?大宋要一杆子干倒?準備金、遼一起干!?
……
而張孝傑那邊和完顏劾里缽的想法差不多。
雖然他一到開封便得知金五國部也派了使者,就已經預料到了要壞事兒。
是個人都知道,宋遼乃是世仇,這麼好的一個聯金滅遼的機會,大宋不會輕易放過的。
但是,今日前來,也算是準備充分,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當「托兒」的準備,做好了大宋這個外相擺出一副親近自己,刺激完顏劾里缽放出更多好處的準備。
他更是做好了大放血的準備。
準備用金人給不了,大宋無法拒絕的利益,把這個已經定了九成的敗局反轉過來。
但是……
但是這個文扒皮特么他不按常理出牌啊,一個本應該規避的問題,卻被宋人自己第一個提出來了。
他們要幹嘛!?張孝傑實在理解不了。
這是邦交大忌,大宋再強也沒必要兩個一起得罪。一個一個的解決,永遠比讓敵人聯合起來成本更低。
這沒道理,更沒有邏輯。
文扒皮這個開場白就像一個無知的政治新嫩,用幼稚到極點的驕傲來彰顯自尊。
……
但是,話說回來,就算大宋把大遼和五國部逼到了同一戰線,遼金聯合應對大宋……
遼金會贏嗎?
……
很難說。
現在大宋只出動了十五萬禁軍,就把大遼主力堵在澤州,更別說涯州軍在古北關還沒出來。
而這個季節,涯州軍已經可以出關了。
況且,就在前天,張孝傑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情報,開封左廂營的二十萬禁軍已經秘密出京。現在,就坐落在外務省斜對面的左大營,是空營。
二十萬禁軍去了哪裡,張孝傑無從得知。
但最有可能的去處,就是北方!!
……
……
想到這裡,張孝傑有點怕了,對面的文彥博徹底打亂了他的算計,心中對大宋要決戰兩國的想法越來越生疑,越來越不敢篤定。
想著想著,張孝傑猛然一震,又想起了另一個細節。
前天,就在前天,那個同在大宋館驛暫住的西撒克斯國王向宋臣進出了嚴正抗議,還在館驛里大發了一次脾氣。
張孝傑雖然聽不懂他吼叫的是什麼,不過,敏感的張小姐出於慎重,還是花重金買通了翻譯,得知西撒克斯國王的怒火原來是源於海貿。
大宋知會愛德華,在未來三年之內要暫停整個歐羅巴,還有阿拉伯世界的商貿往來。
這對已經開始依賴大宋商貨的西撒克斯來說,無疑是一個噩耗。
……
本來張孝傑以為這個情報無關大遼,錢是白花了,可是現在一想到此事……
表現上看還是無甚憂關,但是細想之下,張孝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船隊!大宋現在急需船隊!!
廢止海商,不是大宋不想掙錢了,而是他們現在所有的艦隊都在支撐西方戰場,還有西方貿易。
他們要抽調船隊,至於抽到哪去兒,這根本不用去想。
渤海,一定是渤海!
大宋艦隊要爭奪渤海的制海權,他們真的要和遼金同時開戰。
要知道,大宋的巨艦早已名聲在外,一旦讓它們進入渤海,那就憑大遼那五萬水軍,可就沒法象現在這般舒服了。
只憑這五萬水軍,大遼阻斷了遼河口與大宋本地的聯繫,阻斷了燕雲對萊州的海上支援……憑的是什麼?
不就是大宋的海船都忙著在給西方運糧、運兵、運商貨,都在跑西方航路,來不了渤海嗎?
可是,大宋一旦放棄了西方貿易,那閑下來的艦船要往哪兒停?
此時此刻,張孝傑臉色煞白。
他不敢想像,在封鎖了海面的堅舟巨艦之下,大遼的五萬水軍能不能守住海岸線,甚至能不能守住內河,大宋是不是可以在任何一處有水的地方登陸?
他更不敢想像,十五萬燕雲禁軍,加上六萬涯州火神炮,再加上二十萬京師禁軍……
這樣的陣容,大遼能不能頂得住,加上一個金五部能不能頂得住。
……
……
張孝傑不知道,文彥博只是一句話,他就已經亂了方寸;更不知道,完顏劾里缽那邊也同樣茫然無知。
等待他們的是一場互毆,也只能是一場互毆。
雖然他們的政治生涯比文彥博光彩得多,雖然他們也是「少年得志」,意氣風發。
但是,老而不死,是為賊!!
兩人還太嫩,和當了十六年宰相的文扒皮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這個……」
張孝傑抹了一把冷汗,對於文彥博質問遼金合謀害宋之事……
「文相公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這……」
「只是一個巧合。」
說完,還暗暗撇了一眼完顏劾里缽。心中暗道,你可得頂住啊,絕不能承認!
他哪知道,完顏劾里缽早就承認了,特么向大宋覲的表冊里就把大遼賣了。
而且,現在文扒皮這麼一嚇唬,完顏劾里缽更是打定主意,趕緊把五國部撇出去。
「宋臣明鑒!我女真各部遠在重山萬水,又怎會覬覦大宋之壯麗河山呢?」
「遼河口不但沒有威脅到我們女真人的生活,還給我們帶來了財富,我們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無端攻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