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那是趙禎這輩子唯一的榮耀,是他唯一有臉在九泉之下面見祖宗的驕傲。
死……也不能丟了燕雲!
把王安石打發走,趙禎久久不能平靜,原本疲憊的面容現出不正常的潮紅。
良久,「朕這麼做……沒錯!」
侍立一旁的曹皇后恭敬一拂,「臣妾聽陛下的。」
趙禎笑了,緩緩閉上眼睛。
「皇后放心,朕走之前,會安排好一切……」
「燕雲不會丟,麟兒的皇位……也不丟。」
……
……
第二天,正是重陽。
趙禎醒來,還不忘過問閻康賜菜的事情。
閻康不敢怠慢,據實以報,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趙禎這才放下心來,長聲哀嘆,「這最後一宴,算是朕的一點心意吧……」
言語之間,那最後二字,顯的極為突出與刺耳……
可惜……
閻康根本沒聽進去,此時此吸,閻副總管的腦袋裡出現的,是唐奕那張陰森恐怖的臉,還有……
還有妹妹……那柔弱的身影。
「……」
默然退了下去,不敢有失,這一整天都夠他忙的了。京中國公以上的爵府可是不少,要一家一家跑過去才行。
先是郡王宗室挨家走了個遍,然後才是國公府,頭一份自然是觀瀾書院里那兩尊老神仙。
不過,好在王德用和范仲淹這兩位國公不用跑兩遍。
……
官家賜宴賜菜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由大內副總管親自送來卻是不常見,哪怕是范仲淹和王德用這種段位的人物也是不敢怠慢,等在廳中謝恩。
待御食擺上了桌,一切禮儀完畢,這才放下心神,與閻康閑敘幾句。
閻康自要小心說話,這兩位不但身份尊貴,而且在時下的地位也是極為微妙。立儲之爭已經沸沸揚揚,可是這二人作為癲王的老師和長輩卻是一直沒有表態。
要知道,這兩尊神若是動一動,那可是要山崩地裂的。
不過還好,范仲淹並沒有問什麼讓閻康為難的問題,王德用倒是多說了幾句,也不過是關心官家的身子,並無窺探。
……
這反而讓早有準備的閻康有些難受,要知道,如今除了文富二人加一個官家極為器重的王安石,內宮裡的事情就只有他們這些宮門中人有所了解,官家的病情那可是不傳之秘。
這二位就算要置身事外,也不會一點也不關心吧?
一直到他已經要走了,兩個老頭還是一副老神哉哉不問不言的樣子,閻康有點綳不住了,咬著牙,多了句嘴:
「陛下在吩咐洒家賜菜的時候,王相公卻是也在。」閻康漫不經心地說著話。
「這個王相公啊,不愧是個拗人,一點也沒有個眼立見,您二老猜猜,他居然跟陛下說了什麼?」
「……」
范仲淹和王德用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詫異。
這個閻康別看歲數不大,可絕對不是一個不知進退的人啊!怎麼突然之間,不但編排當朝相公,而且還主動的提起來了?
范仲淹眉頭緊皺,沉聲道:「大監此言,當需謹慎啊!」
言下之意,不管你要說什麼,到此為止。
「不!!」王德用卻是出乎意料的冒然出聲。「說下去。」
閻康能這麼突兀的自說自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王介甫肯定提了什麼要命的東西。
「閻總管,這裡沒有外人。」
「唉……」閻康長嘆一聲,也知自己此話是多麼的不合事宜。可是不說不行!就算是為了親妹妹,有些話,也得說!
收起那份偽裝的假笑,鄭重地朝兩位老人一禮。
「二位莫怪,實在是王相公所請太過觸目驚心!必需讓癲王殿下知道。」
王德用急問!「他說什麼了?」
「他……他向官家覲言,要調遣狄青回京。」
「嘶!!」
兩位老人家倒吸一口涼氣。
范仲淹脫口而出,「他瘋了!」
王德用則是放聲大罵:「國賊!爾敢!?」
閻康真怕把兩個老頭氣出好歹,急聲勸導:「二位別急,陛下一口回絕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閻康就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該怎麼處置,那是范仲淹和王德用的事情。
這二人比他在行的多。
再次躬身一禮,「咱家尚有多家府宅要跑,且先退下了。」
……
……
出了觀瀾,下一站就是魏國公府。
魏老國公卻是比范、王二人殷勤的得多,幾乎迎到了府門前。
當然,明眼人都知道,他迎的不是官家的恩賞,迎的是閻康這個人。
把閻康請進府中,先把趙禎賜食放到一邊,「總管大監一路辛勞,快請上坐!」
弄的閻康都有點不適應了,客氣道:「國公不必多禮!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氣反而見外。」
「……」
魏國公一窘,知道自己殷勤的有點過了。
可是他也沒辦法啊,如今他在宮中所有的眼線皆已被剪除,獨剩閻康一人,要想知道宮牆之內的隻言片語,就只能靠這位大內副總管了。
「也好!」魏國公陪笑道。「如此一來,老夫也就不客氣了。」
「不知陛下近況如何?」
「皆好。」閻康坦然作答。「昨日已經下地走動,太醫也說,休養數月,痊癒不難!」
魏國公心中一沉,不是都上不了朝了嗎?怎麼就突然好了?
「那……那文富等人可有什麼異動?」
閻康略一沉吟,「異動倒是沒什麼異動,不過王安石……」
「王安石怎麼了?」
「王安石密請調遣狄青回京,官家……」
「似有準奏之意。」
「狄青!?」魏國公又是一個激靈,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狄青一回來,那可就是萬事皆休了。
閻康看老國公的臉色,不由道:「時局並非有利,小人多一句嘴。」
「總管但說無妨。」
「老國公還是慎重一些的好,不益妄動啊!」
……
妄動?
還妄動個屁!
狄漢臣要是回京,別說他老實,那個瘋子也得老實,那可是二十萬大宋最強戰力。是老皇帝最後的家底,誰敢造次?
心裡是這麼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多謝總管提醒,老夫自當多思。」
「嗯。」閻康點了點頭。「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說著話,不再多留,急步出了魏國公府。
……
閻康一走,從後堂閃出一個蹣跚人影,正是韓瘸子。
……
「這個閻康靠得住嗎?」
魏國公肯定點頭,「靠得住,知根知底。」
韓琦不無認同,「從咱們得到的消息來看,還真有可能。」
魏國公不語,甚是失落。
他發現,在這個局裡,他的體量有點不夠,好像連入局的資格都沒有。
韓琦今天來,還帶來的另一個消息,西北的王守忠居然給石進武去了密信,兩相勾結,準備兵諫開封。
如此一來,癲王系這邊大兵壓境,太子黨那邊擎出無敵大將狄漢臣。
一邊賭上了西北和西南,一邊準備割棄燕雲,他這個國公要是敢露頭,分分鐘就死於不明AOE……
不過,他就想不明白了,有這麼懸乎嗎?
抬頭看著韓瘸子,「你這邊的消息哪兒來的,可靠嗎?」
「可,可靠。」韓琦有點磕巴。
哪兒來的?他特么還真不知道哪來的,那是有「好心人」匿名送到他府上的。
他韓雉圭還真沒那個本事,連王守忠給石進武的密信里寫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過,雖然消息來源值得商榷,但是他敢肯定,這是真的。
因為,雖然沒本事知道密信的內容,可憑他的手斷探查出五守忠前一段給龐籍從西北運過一批土產,而龐籍接到土產的第二天就南下升龍了,這些還是不難的。
「龐籍?」
魏國公就更迷糊了,「他居然也……」
龐籍是什麼身份,居然給王守忠和石進武這兩個武人當起了傳聲筒?
「不對,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魏國公料定這裡面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需細細思量!!」
「確實應該慎重。」韓琦點頭,這裡面透著一股子詭異。
龐籍為什麼自甘墮落,真是為了推唐瘋子上位,連士大夫的體面都不要了?
且不說這些,單單是王守忠敢背著他爺爺王德用私自串聯石進武要兵諫,這特么就不合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