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來信了嗎?」
二人當然知道趙禎說的是誰,文彥博回奏道:「暫無。」
「不過,兩個月前癲王的奏報陛下也是看過的,一切都好,陛下不用替他多操心神。」
趙禎點點頭,算是認可文彥博的話,隨之又搖了搖頭。
「大宋萬里河山還不夠他折騰,非去什麼羅馬……」
文彥博接話,「其實……也挺好。」
唐奕不在,大宋反倒挺順溜,文扒皮巴不得唐奕不回來給他添堵呢。
富弼聽了文扒皮的話,卻是一挑眉頭。
他可不是文彥博,和唐奕有那麼多不愉快。他在燕雲呆了好幾年,太知道唐奕對大宋的重要性了。
而且以富弼的德行,是不允許文相公用這種暗示性的語言來詆毀唐奕的。
正要幫唐奕說幾句公道話,這時,閻康躬身進到殿中,富弼只好把話又咽了回去。
「啟奏陛下,涯州知州賈昌朝求見。」
趙祉聞聽,面容一展,「快請賈卿進來。」
那小子臨走乾的最大的一件好事就是拉攏了賈昌朝,這傢伙一到涯州就像打了雞血一般,捷報喜訊一個接一個,都快成趙禎的開心果兒了。
這次回京,更是把玉米這等神奇農物帶到了京城,趙禎怎麼可能不喜歡。
老賈一進來,先是行君臣之禮,之後,下巴一揚,都快夠著房梁了。
傲氣沖沖的從懷裡掏出札子,給文彥博氣的啊,你特么牛什麼啊!?就是仗著唐奕留下的好家底兒唄?
特么就是把一頭豬放到涯州,也不一定比你老賈乾的差!
……
可惜也只能是心裡想想,賈相爺現在風頭正盛,文相公也得暫避鋒芒。
只聞賈昌朝托著札子,語氣歡快的能蹦起來。
「啟奏陛下!這是臣綜合嶺南各地的地理實情,包括涯州農墾兵團幾年來的成效,擬的一份關於墾荒嶺外、軍制重組的奏摺。」
「請陛下過目!」
嘎!!!
文彥博差點沒氣暈過去,特么你也是當過相公的人啊!!你不知道奏摺要先呈到政事堂,讓我這個宰相過過目這種流程嗎?
當著老子的面面呈陛下,這是赤裸裸的「貪獨!」
……
那不廢話嗎!?
賈相爺是什麼善男信女嗎?要走流程還有他老賈什麼事兒,不全都是文富的功勞了?
趁著這次進京,不搞點事情,他就不是賈昌朝了。
……
而且,文相公在乎,趙禎不在乎啊,他巴不得賈和文頂牛呢!
笑呵呵地看著老賈,客氣道:「賈卿萬里勞頓,怎麼還如此操勞?」
那邊老賈可是一點不客氣,「操勞是操勞了些,可是也屬應當。」
「據臣實測,嶺外多荒,禁軍多冗,單此一項,便可為朝廷補田千萬畝,減軍數十萬,節費千萬貫!!」
「不可不操勞啊……」
「哦!!!?」趙禎來了興緻。「快快呈上來,與朕一觀!」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趙禎當然高興。
老賈也不遲疑,不等大監代勞,親自托著札子上到近前,親自交到趙禎手裡,然後就站到那兒不回來了,一副伺候在聖側的架勢。
如此一來,賈相爺在近,文彥博和富弼在遠……
孰親孰疏,高下立判!
……
富弼還好些,本就不爭的性子,可文彥博哪受得了這個?
這老貨故意的,特么狗仗人勢說的就是他!!要不是唐奕腦袋進水,把他弄涯州去,他有今天!?
「賈相公……」強壓怒火,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陛下案頭可都是機要密疏,相公還是避嫌的好!!!即使相公恪守臣德,不看不碰,可萬一哪項泄露出……可是說不清的啊。」
文扒皮這是在給老賈上眼藥呢,他也近過官家的身,也到過御案之側,誰腦袋有包啊,偷瞄不該瞄的密奏?
那不是好奇心過重,那是好奇自己死的不夠快!
可是,有些話說和沒說,做和沒做,區別可是很大的。
不說,誰也不當回事兒,可是說了,那就尷尬了。
……
只是,文扒皮太高估賈相爺的節操了,這貨不但看了,而且看了之後還不打算裝在心裡就算了!!!
趙禎那邊正在看老賈呈上來的札子,不想,猛然間,案邊的賈相爺陰森森的突兀開口:
「陛下要把西北民學之事留中待辦?」
……
趙禎擰著眉頭看向賈昌朝,這老東西……討厭呢?
你還真看啊?
……
可不真看嗎?老賈自己都不當自己是什麼好人,既然都站這兒了,既然御案上有現成的、展開的,都不用他刻意偷看的東西,那就不看白不看唄。
只不過,原本老賈也打算看看就算了,有病才看完了還要發表意見呢。
可是,好死不死奏報是說民學的,最後趙禎的批示還是什麼「留中待辦」……
那賈相爺就忍不了了。
……
作為一個吃過民學的虧,又嘗過民學甜頭的人,賈相爺應該是大宋除了唐奕之外,對民學最有發言權的人了吧!
他太知道唐奕這個妖孽鼓搗出來的另一群妖孽有多大的能耐了。
他們可以用半天的時間把三司十年的賬簿刷了一個遍,更可以鑄造火神炮這種無往不利的神兵。
可以把民學裡的東西活用到農事之中去,為玉米豐收出一把大力;還可以把涯州大小事務用他這個宰相都沒見過的新方法做到最好、最效率。
……
可以說,唐奕通過民學為賈昌朝打開了一扇門,一扇他從未見過,從未想過的,甚到可以稱之為奇蹟的未來之門。
原來,當一個人摒棄旁支末節,放棄官欲的專攻一項學問,會迸發出那麼大的能量。
原來,這個世界可以是涯州那個樣子。
他甚至覺得,唐奕不是通過民學的手再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他是在通過民學顛覆這個世界!
「陛下要把西北民學的事情留中待辦?」
賈相爺覺得這個時候他不能裝傻了,得說點什麼。
只見趙禎皺著眉頭,「賈卿這是……意欲……」
後半句沒說,可以理解為,「有不同意見?」;或者是,「意欲摻合你不該摻合的密奏?」
賈昌朝當然聽出趙禎語氣之中的不悅,可是民學太重要了,他不能不管。
「陛下,且恕臣直言,此事不可留中。」
「哦?」到了這一步,趙禎也明白了,賈昌朝不打算退縮。
只有兩個可能讓他如此反常:
第一,賈昌朝這次回京就是來表現的。他太想表現了,連密奏之事也想摻一腳;
第二,則是這個民學確實不應該被魏國公所得。
放下手裡的札子,緩緩靠回椅背。
「賈卿不妨直言。」
只見賈昌朝聞言,施以大禮告罪,隨之肅然開口。
出乎趙禎的意料,賈子明沒有直入主題,而是繞到另一個問題上。
「陛下留中不理,當是為有恐觸動魏國公的敏感神經吧?」
趙禎下意識看了看殿上的文彥博和富弼,隨之一陣沉默。
良久方道:「確有此意。」
「那臣以為,陛下沒有必要顧慮此事。」
「為何?」
「因為臣比陛下更了解魏國公,這個人……要是想阻撓朝廷,是不會因為陛下的留中不發而心存感激的。」
賈昌朝言下之意,給魏國公留面子沒用,他該給你使絆子還是會使絆子。
這時,身後的文彥博發話了,「賈相公久不在京,可能不太了解,如今內外局勢微妙,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小小民學與魏國公計較。」
……
賈昌朝心中冷笑,「小小民學?那裡面隨便出來一個人都不比你這個宰相的分量輕,還小小?」
可惜,這些話老賈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來。
面上淡淡揚起嘴角,一改之前的傲然,恭敬的回身給文彥博作了個揖。
「多謝寬夫提醒,老夫在涯州還真是不太清楚。」
「不過……」話鋒一轉。
「縱使有此掣肘,但也無妨吧?」
文彥博眉頭一皺,「什麼意思?」老賈明顯在吊大家的味口。
「既然是掣肘,自然要小心為上。」
「不對!!」賈昌朝搖頭。「掣肘是因為怕魏國公反彈,進而生事。」
「可是,要是能藉此給予重重一擊,那他就沒有精力反彈,生事了……」
「嗯???」殿上三人皆是一震,無不細思賈昌朝言下之意。
趙禎則道:「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