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現在歲不滿五十,可是自家事只有自家知道。從小就體弱多病的趙禎,感覺這幾年卻是越來越虛乏了。
唐奕這一走,三年五載還好說,要是十年八年……
能不能再見一面,卻是要聽天由命了。
想到這裡,趙禎更是淚目愴然,確有幾分後悔這兩年與唐奕之間的相處。
無助的抬眼看向殿上的賈昌朝與范仲淹。
「能不能把他追回來?」
「別走了……」
老賈一陣恍惚,直到現在才算依稀明白,官家與小瘋子之間那複雜難明的情感。
可是,追回來,何從談起?
「陛下……」緩緩彎腰施禮,語氣之中滿是勸慰。
「癲王已經西去近一個月了。」
「都走了一個月了?」下意識低頭看圖,最後一絲僥倖亦蕩然無存。
「一個月……得走到哪兒了?」
「陛下!」賈昌朝再次出聲提醒。
「依臣之見,現在詔回癲王已是無望,還是想想如何善後吧!」
「如何善後?」趙禎恢複一絲清明。
對的,如何善後……卻是一個難題了。
此事不用趙禎對唐奕怎麼辦,這一次,滿朝的文臣定是沒那麼好糊弄了。
第一次私自用兵,還可以用開疆擴土、百姓群情來壓一壓文官。
可是這第二次……
首先,羅馬這個地方,大伙兒連聽都沒聽過。
其次,第一次朝廷沒有追究,緊接著就是第二次,這就是驕縱了。
再者,唐奕要是和文人弄出這一出,怎麼都好說,你別說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那也好商量。
但是,與武人,那就要另說了。
楊文廣可以建功一次,卻不能建功二次。
大宋朝有一個狄漢臣,就不能再出一個楊相公了。
所以,這次就不是一個「不用交待」,就能矇混過關的了。
……
事實上,唐奕的這次遠征所帶來的後果,遠比賈昌朝和趙禎等人預料的要嚴重的多。
可以用「大宋不高興!」這一句話來概括。
首先,文臣不高興。
這是意料之中。
詬病唐奕的同時,果然也把楊文廣拉下了水。而且,都知道唐瘋子不好惹,便極為默契的把楊文廣推到了最前面。
幾番朝堂征伐,弄的好像楊文廣比唐奕的罪過還大,非誅之而不能泄群憤。
可是,問題來了。楊文廣跟著唐奕去打羅馬了,你就算要殺他都抓不著人。
怎麼辦呢?
自然難不倒這些文臣,他們又把矛頭調轉到楊家的二號人物——楊懷玉身上。
趙禎迫於壓力,也出於對將門與武人的一個警告,畢竟楊文廣這次確實有點……過了。
最終屈服於群臣,降旨免楊懷玉閻王營都指揮使之職,詔回京中醒罪,以勘後用!
……
官家終於處置楊家,文官自然視為大勝,一時之間歡喜鼓舞,倒是平息了幾分朝局。
可是,明眼人對此也只是報以冷笑。
像賈昌朝、文彥博,現在心裏面就一個想法:
傻叉!!
官家處置楊家,那就意味著在給唐奕分散火力,說明這個癲王殿下依舊聖寵無二,地位穩固。
呵呵……
現在唐瘋子不在,你們倒是爽了。可是忘了當年構陷狄青那次,唐瘋子是怎麼發飆的嗎?
等他回來,能有你們的好果子才怪!!
……
不過,楊懷玉回京,閻王營卻依舊要留在遼河口,那麼問題來了:誰去接楊懷玉的班呢?誰去帶領那隻大宋第一神軍呢?
選來選去,一個最不應該去的人,被強推上了檯面。
石全福!!
特么石全福也是日了狗了。
石家幾兄弟,老三石全海憨厚、老五石全安姦猾、老大石全福……窩囊,這是滿朝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
連石全福自己都打定了主意,這輩子不指望出頭,就靠著蒙蔭家族,湊合著過一輩子就完了。
你看他跟唐奕,跟文彥博辦的那幾次差就知道,這貨就沒什麼脾氣,也沒什麼志向,得過且過,你讓他去帶閻王營?
不就是扯淡嘛……
別說他自己沒信心,閻王營里那幫活土匪、活閻王也得聽他的才算吧?
交割京中事務,石全福不情不願的北上遼口河,連託詞過了年再去,官家都沒準。
到了地方,楊懷玉能給他好臉色才怪。
這是楊懷玉從無到有,一手拉起來的隊伍,交給這麼一個窩囊廢,楊懷玉當然不樂意。
可惜,皇命難違!
「且交與你帶著,若有差池,咱們京中再見!」
石全福都快哭了,上前扯著楊懷玉的衣袖。
「我的賢弟啊,我也不想來這苦寒之地啊!」
「且心放在肚子里,為兄自知不能勝任,先把風頭過了,立刻上書,把我再調回京去。」
「到時,這閻王營還是你的閻王營!」
這話已經說的相當到位了。
可是,楊懷玉聽聞,不但不喜,反而更怒。
此等無能懦弱之輩,閻王營交給他一天,楊懷玉都受不了。
而滿營將士就眼瞅著石全福在那兒低眉臊眼,也是大皺其眉。
就這貨色,也敢進閻王營的門?
也別等你上書了,一個個卯足了勁兒,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把這個孬貨擠走。
於是乎,楊懷玉離開遼河口的第二天,石全福就知道這幫活閻王有多難帶了……
一大早。
雞還沒叫鳴,王都頭(現在是王揮指使)就一腳踹開了石全福的房門。
「石將軍,該起來出操了!」
石全福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迷迷糊糊被拉起來,迷迷糊糊到了校場。
然後,腳後根還沒站穩,剛穿在身上的棉衣大氅還沒捂熱呼,就被王都頭扒了下來。
石全福大驚,「你,你,你這是做甚?」
王都頭一挑眉頭,「出操!」
「出操也不至於……」
「石將軍……」王都頭陰陽怪氣,「你往場下看!」
「……」
校場之下,兩千來個漢子赤裸上身,只穿襯褲,一個個標槍一般站立的畫面即刻映入眼帘。
石全福一個激靈,心道,他們不會讓我也扒光了吧?
急忙阻止王都頭,「且慢!!且慢!!」
「你這魯莽行事,成何體統?」
王都頭才不管那個,「石將軍新來不知,這就是閻王營的體統!」
「住手!」一計不成,再施二計。「本將是你的上司,怎敢以下犯上?動手動腳也就算了,卻是連營帥!都帥,都不聽得一聲!」
王都頭還是不吃那一套,「嘿!!!」
「想俺叫你營帥啊?你也得配啊?」
「你!!」
「你什麼你!?」
「不服你可以和你爹去哭訴啊?」
「實在不行,寫摺子告老子啊!?」
「我……」
石全福哀嚎一聲,敗下陣來。
而王都頭此時也是把他扒的只剩下衣,正值臘月啊,數九寒天,滴水成冰!
石大少爺在京城裡養尊處優,當了半輩子的老爺兵,哪受得了這個?
滿心絕望,瑟瑟發抖,不知道這將來的日子要怎麼過才是。
「王指揮!王大哥!!!」
「王閻王!!」
「放兄弟一馬!以後你是老大,總行了吧?」
……
石全福的求饒不但沒能換回閻王營眾將的同情,反倒讓所有人現出更加鄙夷的目光。
這些血里火里滾三滾、南征北戰死又活的漢子們,不允許一絲一毫的懦弱出現在閻王營。
……
……
不管閻王營多麼不樂意,也不管石全福多麼不情願,總之,文官們算是爽了。
一劍三雕!即收拾了楊家,噁心了石家,還捎帶手把閻王營給算計了一道。
……
然後,是武將們不高興了。
拋去石全福、楊懷玉不說,大伙兒日子都不好過,也沒工夫管這閑事。
況且,唐奕帶著六萬涯州軍一走,引發的一連串連鎖反應,也沒有時間讓他們管別人的好壞。
……
首先,涯州軍不在涯州,消息一傳出去,交、佔兩州的反抗勢力感覺威懾不在,又有抬頭。
趙禎無奈,開始向兩州增兵。
之後,大宋新年剛過,原本與占婆國接壤的吳哥王朝開始發難。不承認大宋繼承占婆的邊境,進軍占州,要大宋以吳哥朝的主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