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一個女人的故事

「孩兒……」

望著唐奕消失的方向,趙禎怔怔地複述著。

他到最後還是自許孩兒……

猛的支起身形,追向緩緩閉合的殿門,滿是皺皮的老手停在半空之中,想要抓住點什麼。

可惜,這凄冷的大殿之中,除了巍巍龍座,就只剩下虛無。

……

門,關了。

趙禎終究沒有追出門去。

殿門的另一邊,唐奕也停下腳步,茫然回身。那朱漆木格描龍畫鳳的殿門背後是怎樣的情景,他再也看不到了。

……

……

站了好久。

李孝光不由得在唐奕身後輕喚,「殿下……」

「奴婢送您出宮吧?」

唐奕愣了一愣,這才發現,李孝光與閻康陪著他站了半天了。

先不接李孝光的話頭,而是收拾心情,看向閻康。

「這位便是內務省副總管大監閻大官吧?」

既然唐奕問起,李孝光只得回答。

「正是。」

而閻康也是一甩拂塵,恭敬一禮。

「奴婢閻康,見過癲王殿下。」

「嗯。」

唐奕點著頭,深深地看了閻康一眼,邁步先行。

走出數步之後,才對身後的李孝光說出一句讓他十分意外的話:

「李大官去忙吧,讓閻總管送本王一程便可。」

「這……」

李孝光一時摸不著頭腦。心說,這是唱的哪出?癲王和這個閻康都不認識,讓他送什麼?

可是唐奕那頭一副不容有疑的架勢,已經獨自邁步走出了,李孝光也是無法,只得囑咐閻康道:「那你……送送癲王。」

……

閻康顯然對唐奕的這個邀請也是十分的意外,幾番猶豫,最後還是心懷忐忑地跟了上去。

也不言語,落後唐奕兩個身位,默默地跟著。

青石鋪就的宮城廊道之上,一個王爺,一個總管大監,走的不緊不慢。看似閑淡,卻也氣氛詭異。

「閻大官是汾州介休人氏吧?」

唐奕率先打破了沉默。

閻康一個激靈,抬頭怔怔地看著唐奕。

「正,正是。」

見閻康慌亂,唐奕颯然一笑,「你別緊張,本王可沒查過你的底細。」

「呵。」閻康不然自地乾笑。

「殿下說的哪裡話,奴婢不過是宮闈之中一個微不足道之人,若是惹得殿下注目,倒是奴婢的福份了。」

「不過,殿下怎樣想起介休這一處所在了?」

唐奕再笑,背著手緩步前進,目光之中卻有幾分追憶。

「沒什麼,只不過有一位故人也是介休人。」

言辭語氣就像是閑話家常,讓閻康神態略松,隨聲附和:「原來如此。」

「介休人傑地靈,春秋介子推,漢之郭林宗,還有當朝宰相文彥博,文相公皆出自介休。」

「像奴婢這樣的宮闈內臣,倒是有辱介休之名了。」

揚起笑臉看著唐奕,「不知殿下這位故人是哪位名士?奴婢可有緣知曉?」

這句話要是放在平時,那就是一個人情。

唐奕向閻康提到一個故人這算是引薦,而閻康回問這人是誰,就等於說是記在了心上,結下了這個善緣。將來若是有所交集,必然要關照一二。

別以為唐奕貴為嗣王,手眼通天什麼都能辦,萬事用不到別人。

要知道,一個大內副總管的關照,你永遠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價值。

可惜,唐奕今天顯然不是來結什麼善緣的。

閻康一問那故人是誰,唐奕好好地看了閻康一眼,不由停下腳步。

「巧了,此人也姓閻。」

「閻、子、妱!大官可認得?」

「!!!」

「閻子妱」三字一出,剛剛還談笑有度的閻康臉色大變,再無人色。

一臉驚恐地看著唐奕,嘴唇都已經紫了。

「閻,閻子妱?」本能地支吾應承。「原,原來是個女子!」

「當然是女子。」唐奕彷彿沒看見閻康的神情,笑容依舊。

「此女子可不一般,大官有沒有興趣聽聽她的故事?」

「這……」

唐奕不等他回話,漸漸斂去笑意,神情開始變得嚴肅起來,略帶沉悶的嗓音自顧自的把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娓娓道來。

「本王識得一個女子,正是這位閻子妱。」

「這個名字頗具春秋風韻,乃是嗜好古風的閻父精心為她取的。意在祝願她能有一個閑淡安逸的生活。」

「只可惜,命運並不為閻父所左右。」

「子妱降生不久,西北魏國公府上一場大火燒了大半個宅子,身為國公府長使的閻父葬身火海。」

「閻家失了頂樑柱,亦迅速衰敗。閻母只得帶著七歲的兒子,還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子妱,回到汾州介休的老家投親。可是蒼天無眼,回到介休僅僅一年,閻母就失足落水,溺斃而亡,一雙孤兒只得寄人籬下,相依為命。」

「又三年,子妱的哥哥被告老還鄉、途經介休的大太監王質相中,舉薦入宮,成了大內之中的一個小黃門兒。」

「而同樣是在那一年,只有五歲的子妱被無良叔父賣與妓門,輾轉多年流落開封。」

說到這裡,唐奕玩味的看著閻康。

「大官覺得,這個閻子妱的身世慘不慘?」

「……」

閻康額前細汗密布,低頭不敢看唐奕的眼睛。

支吾道:「慘……慘……」

「一點都不慘!」

唐奕拉高了聲調,回答更是出人意料。

「其實閻父乃是魏國公心腹,子妱的命運早就已經註定。」

「就算閻父不死於大火,閻母不墜河溺亡,小子妱依然會被賣入妓門輾轉入京,他哥哥依然會切了命根子入宮當太監!」

「你……」

「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為什麼?」

唐奕聞聲湊到閻康的耳邊。

「因為……這對兄妹……是魏國公的卧底!」

閻康一哆嗦,啪嗒一聲,手中浮塵應聲落地。抹了一把濕透的額頭,「殿……殿下這都哪兒聽來的?民間最愛傳些皇家八卦,不足為信。」

「呵呵。」

唐奕乾笑一聲,也不說足不足信,繼續道:「大官別急著下定論,本王的故事還沒講完。」

面露追思的看向遠處。

「第一次見到閻子妱,她就像一團火……」

「既不敢靠近,又離之不得。」

「於是,本王送了一首詞給她『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說到這裡,唐奕複雜的神情之中又多了一絲悔意。

閻康則是心亂如麻,胡亂應承:「殿,殿下文采卓絕……當,當真好詞。」

「好詞?」

唐奕自嘲反問。

「可恰恰是這首好詞觸動了她心中的痛楚,更成了她的惡夢!」

眼神之中又添一絲苦色,喃喃道:「要是沒有這首詞……她可能會安心做一個細作……不會搖擺痛苦了吧?」

閻康勉強接道:「殿下果真……果真不是俗人,一首詞就可讓人心神俱亂呢!」

唐奕一擺手,「扯遠了,不說這個。」

「總之,閻子妱遇到了一個不該遇到的目標。」

「她是來了解這個人,甚至加害這個人的。」

「可惜,這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她不能愛卻愛上的男人……」

「所以……」

「當她生下了本王的骨肉,能名正言順地在他身邊潛伏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竊喜,魏國公甚至在狂喜!」

「唯獨她,心中只有恐懼,只有迷茫!」

逼近閻康,「說到這,本王想問大官一句,當本王的兒子降生之時,大官是什麼心情?」

「……」

閻康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

唐奕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哪裡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瘋子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故事裡的閻子妱……

那個多災多難的細作歌伎,正是他的親妹;而那個十來歲就被王質舉薦入宮的哥哥,正是他自己。

……

閻康啞口無言,狀若篩糠。

唐奕也沒打算讓他答,繼續訴說著他口中的閻子妱。

「她倔強!」

「她比任何人都在意自己出身風塵,還是個細作的身份。」

「她怕!!!」

「她怕她愛的那個人真的問起她的過去!」

「她怕……」

「怕不說出真相就背叛了愛情,說了……又把親哥哥置身死地!!」

「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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