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與你無關

雪舞長街,百姓駐足。

無不冷眼看著唐子浩長刀一指,帶人衝進大遼使館。

這個時候,沒人覺得唐子浩瘋,甚至恨自己不能像他一樣瘋。

因為,只有瘋子,才敢這般為老王爺報仇。

……

大遼使館之內已經亂作一團,站在長街上的百姓亦能真切地聽到,裡面發出的驚恐喊叫。

這一刻,看熱鬧的百姓心中升起一絲明悟:

似乎……

遼人也沒那麼可怕,至少,他們也是血肉之驅;至少,他們也怕死!!!

良久,館中歸於平靜,再沒了呼喊之聲。

而大雪瀰漫的大門之中,亦有一個身影漸漸清晰……

唐奕,出來了!

百姓無不動容,因為此刻的唐奕,連自己人看著都有些嚇人。

長發披散,面容扭曲,沖血的雙瞳彷彿沒有眼白,似兩個血色黑洞,要吞噬一切。

右手的鋼刀之上,血猶未乾,而左手……

則提著一顆表情定格在恐懼之中的人頭。

蕭思耶,那是蕭思耶的人頭。

鮮血滴在白雪之上,洇出大片鮮紅……

……

唐奕漫無目的地左右看看,然後怔怔地把人頭往街中一扔,「給老王爺送去……」

「嗯。」楊懷玉應了一聲,來到他身前。

「今日王爺發喪,你真的不去?」

唐奕搖頭,「他不讓我送……」

……

回首環視眾人,露出一個勉強的慘笑,「幫我上炷香,就說……」

「就說,我唐奕記下了,不拿回那塊地,絕不近北屏半步!」

楊懷玉暗自搖頭,老王爺知道唐奕的脾氣,所以才留下這樣的遺言。

不收回燕雲,唐奕真的能一輩子不去見他。

「那你……」

「你們去吧!」唐奕打斷他。「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楊懷玉點頭,不去勸他,與曹覺、潘越使了個眼色,三人帶著兩顆人頭,還有一眾手下,上馬而去。

唐奕看了眼黑子,「跑了好幾天,回去歇著吧!」

黑子點頭,默不作聲地走了。

眨眼之間,遼朝使館門前就只剩下唐奕和君欣卓。

唐奕就那麼站著,在漫天雪舞之中,宛若一座孤石。圍觀的百姓們識趣地不去看他,不去注意他,彷彿這條街上,就沒有這個人一般。

……

陪著他在雪中站了良久,君欣卓實在心疼,默默地抓住唐奕的胳膊,想給他一絲安慰。

而唐奕強撐了七天,那探過來的玉手卻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只覺雙膝一軟……朝著君欣卓就倒了過去。

二人順勢,直接坐在了雪地之上。

……

君欣卓抱著唐奕坐在雪地里,在唐奕耳邊呢喃安慰: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唐奕聞聲,全身每塊肌肉都緊繃著、顫抖著,用力抓著君欣卓的衣袖,死命地往她懷裡鑽。

沒有眼淚,只是心口好像插著一把刀,讓他喘不過氣來。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百姓們怔怔地看著唐子浩瘋魔一般提頭而出;怔怔地看著他立於雪中宛如豐碑;又怔怔地看著他頹然倒下……

不知道為何,心中升出一股莫名的感覺。

他不是瘋子……

他只是個不守規矩的性情男兒罷了!

……

大年夜,趙禎是在回山過的。

理由是:要為皇叔親自守陵、除歲。

其實,他身為大宋天家,當然不用如此。趙禎的真正用心,是擔心唐奕。

他怕這件事對唐奕打擊太大,這孩子會受不了,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

……

大年初六,趙禎在回山開了朝。朝臣散去之後,獨把文彥博、富弼留了下來。又命人去叫范仲淹、杜衍和王德用。

趁著幾位老臣還沒到,趙禎對文彥博二人道:「留你們下來給朕出出主意。」

二人一愣,「出什麼注意?」

「唐大郎除了大年夜露了個面,這幾天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沒出來過,你們給朕想想辦法。」

文扒皮一聽,不禁暗道,您和范公他們都沒主意,我們就更沒招了。

「陛下!」富弼出聲道。「這個坎得大郎自己過,誰也幫不了他。」

文彥博聞聲附和,「富相公所言極是!大郎重情重義,但也不是不知輕重緩急,給他一些時日,當自己就能調整過來。」

趙禎點頭,「可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這時,范仲淹等人到了,趙禎把憂慮又說了一遍。

范仲淹略一沉吟,「長痛不如短痛,陛下不如把他叫過來,咱們君臣一起把他心裡的結解開便遍是。」

趙禎一想也對,遣人去叫唐奕。

過了一會兒,唐奕到了。

趙禎緩聲笑道:「這個年沒過好吧?」

唐奕悶聲道:「不光我沒過好。」

「叫你來,是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陛下,請講!」

趙禎沉吟了一下,「皇叔之死與你無關!!」

唐奕猛的抬頭,不明白趙禎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趙禎繼續道:「你唐子浩再能、再親,也沒資格讓一位郡王替你以死脫罪。」

「他是為了燕雲而死,為了大宋的千秋基業而死!你的事只不過是捎帶手。或者說,保華聯,比保你更重要!」

「所以,你別有什麼負擔。」

「草民知道。」唐奕低著頭答道。「所以,陛下也不用開解與我,草民很好,不用陛下和老師們費心。」

呃……

趙禎尷尬了,怎麼一句話就讓他又繞回來了?

「那你這大過年的也不出來透透氣,憋在屋裡做什麼?」

「……」唐奕沒答。

也不等他答了,趙禎索性一甩手,「算了,你說沒事就沒事吧。」

「把你叫來,還有一事要和你交代清楚。」

一指屋裡的一眾朝臣,最後指向自己。

「從現在開始,這屋裡的任何人,包括朕,只要涉及到燕雲之事,隨你調遣,隨你驅使!」

唐奕一怔,急忙道:「草民不敢!」

這裡吧,他也就好意思使喚使喚文扒皮,連富弼他都不好意思使喚。更何況,這裡還有他的長輩、老師和皇帝!

趙禎擺手,絕然道:「不敢也得敢!!」

「朕想的很久,皇叔可以以命相搏,朕又能做些什麼呢?唯有全力配合、全力支持,方能告慰皇叔在天之靈!」

范仲淹適時出聲,「你也不用有什麼負擔。讓你主理此事,主要還是因為你對宋遼態勢、遼朝內情,還有大遼的暗中布置最為了解。若換了別人,卻是做不到你這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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