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來晚了

回家……

不知不覺間,觀瀾已經成了唐奕的家,宋楷、龐玉、丁源、唐正平、范純禮的家。

這句回家,唐奕喊的順嘴,眾人答的也是暢快!

沿汴河而下,時值暮秋,兩岸景色金黃一片。農戶在進行最後的收穫,而開封秋遊的文人雅士則是在入冬之前,想再細品最後的一絲大地生機。

船近回山,唐奕感覺好像比以往熱鬧了不少,光是碼頭上的畫舫、花船就停了不下百艘。

上岸之後,這種感覺更是強烈。街市之上,紅男綠女接踵紛來,那叫一個熱鬧。

不過,可能今年開封流行素白,街上的女子多是白裙素花,少了往昔的嫵媚、卻多了幾分淡雅。

宋楷看著街兩旁的門樓香閣,不禁喜上眉梢,「半年未歸,怎麼回山添了這麼多青樓花館?」說著,他還對龐玉等人輕佻地一挑眉毛。

眾人會意,青樓姐兒多了,他們當然是喜歡的緊。

而唐奕則是苦笑……

「再這麼下去,觀瀾書院都快變成觀瀾妓院了!」

進到書院……宋楷他們直奔大宿舍,與章子厚、蘇小軾他們半年未見,還真有點想念。

賤純禮也沒心沒肺地跟了去。

唐奕則是讓君欣卓與蕭巧哥先回小樓,自己拾級而上,直奔老師的住所。

「老師,我回來了!」

一進院,唐奕就嚷開了。卻是忘了,正是午休時分,他這一喊倒是擾了范仲淹的小歇。

范仲淹推門一看,是自己那個混蛋弟子,欣慰一笑,「還行,還知道回來……」

唐奕嘿嘿憨笑,半年時間,范仲淹又蒼老了一些。

「老師定是沒聽話,又操勞了。」

范仲淹不無責備地揶揄,「你這不省心的,一去不歸,老夫哪有不操勞之理?」

唐奕不接,還是一個勁的傻笑。外面再好,卻沒有家裡的這份安心,即使挨罵,也是一種享受。

范仲淹把他讓進屋來,唐奕看到才九月中的天氣,屋裡就已經生了火,可見范仲淹的身體真的是大不如從前了。

不等唐奕說話,范仲淹道:「說說吧,事情辦的怎麼樣?」

唐奕來了精神,「萬事順利,而且有意外收穫!」

「哦?什麼收穫?」

「重元!」唐奕也不無激動地叫著。

這半年,其實最大的收穫是耶律重元。可是當時的情形,即使他再興奮也沒人去說,憋了半年,現在終於能顯擺一番了。

范仲淹一震,「重元?耶律重元?」

「對!」唐奕點頭。把與耶律重元夜會等等事適,細細說來。

范仲淹聽罷,恍然點頭,「難怪你傳信讓晉文往雄州送錢,當時只當又做了什麼生意,原來是這麼大的謀劃。」

唐奕請賞道:「怎麼樣?弟子這一百萬花的值吧?」

范仲淹讚賞點頭,「若能成事,當然值得,只不過……」

「你與耶律洪基之間的百萬之盟何時兌現?若是晚了,耶律重元得錢先動,事態可就很容易失控了。」

「老師放心,最晚明年入夏,耶律洪基必與我來要!」

范仲淹無奈搖頭,唐奕給他感觸最大的,就是那好像永遠也用不完的自信。

「且不說這個,別的事情辦得如何?」

唐奕道:「老師安心,全都安即定之策在行事!而且,我還在太原物色了一個能走西北商路的商人,稍做準備,就可開動!」

范仲淹滿意點頭,別的都只還是謀劃,唯這個銀圓的事情是迫在眉睫之事,早一天實行,就早一天見效。

正要再問,卻聞如夫人甄金蓮帶著幾分責備之意的聲音響起。

「我道是誰來了,惹的夫君連午覺都不睡了,原來是大郎回來了。」

唐奕一怔,這才想起,來的不是時候。

尷尬地撓了撓頭,「師娘,我……」

甄金蓮好好看了眼唐奕,「這是跑哪兒瘋去了?碼頭苦力也沒你這般粗糙。」

范仲淹無語道:「在說正經事,你來攪什麼局?」

甄金蓮不依,「正經事也得分時候,早點晚點能有什麼區別?」說著,語氣一緩。「夫君可不年輕了,要知保養。」

「師娘說的是!」唐奕見勢,急忙幫腔。「老師且先休息,我晚些再來。」

范仲淹哈哈一笑,抱怨道:「人老了,連自由都沒嘍。」

唐奕嘿嘿笑著,「您就好好歇著吧!正好我去柳師父那裡看看,看他老人家歇著沒。」

「……」

「……」

唐奕一說去看柳永,屋中氣氛莫名一滯,范仲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斂去。

唐奕覺出不對,弱聲問道:「怎麼了,這是?柳師父……柳師父又病了嗎?」

「……」

「……」

「你要……」范仲淹只說出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唐奕預感不好,顫聲道:「怎麼了啊!?您倒是說啊!!」

「大郎……」卻是甄金蓮出聲替范仲淹說話。

「你柳師父,三個月前就……就西去了!」

唐奕騰的一下子躥起來,眼眸之中瞬間灌血。

「不可能!!」唐奕大吼。

「前……」

「前幾天兩邊通信,不還說好好的,能吃能睡嗎!?」

范仲淹一嘆,「其實……」

「其實你沒走之前,七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怕你分神,才讓孫先生一直瞞著你。你去後不久,更是一病不起,孫先生盡全力也只支撐了……三個月。」

「那……」唐奕腦袋嗡的一下就炸了。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范仲淹道:「七公臨走之前囑咐,不要告訴你,怕你分神。讓老夫帶話與你,平安回來就是對他最大的告慰了。」

「還說,還說你給他選的地方很好,他很喜歡。」

「啊~!!!」

唐奕一聲凄厲長嚎,不顧一切地衝出屋子。

奔到院中,就見宋楷、龐玉、丁源、唐正平、范純禮一個不少,正凄然地站在院子里等他。

顯然,他們也從同窗那裡得了消息,每人腰間,更是系著一根白孝。

宋楷眼圈通紅,一言不發地把一根白孝遞到唐奕手中。

唐奕雙目懷恨,無聲接過,在腰間一攏,打了個結,然後一言不發地向北屏上的那塊地走了過去……

……

一路之上,唐奕耳朵嗡嗡直響,宋楷他們說什麼,他都聽不見。

現在,他全明白了:

為什麼碼頭上那麼多畫舫花船;為什麼街上憑空多了那麼多青樓花館。再細想下,為什麼滿街鶯紅,盡著白衣……

她們是在給七公守陵!!!

唐奕恨,恨他自己!

粉紅知已、花間簇擁尚能送柳師父一程,而他這個視若親生的弟子,卻什麼都沒做。

……

北屏山上,楓紅松挺,一切如故,只是添了一座新墳。

墳前無碑,孤零零地遠眺整個回山……

兩行男兒淚,再也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唐奕急走兩步來到墳前,碰的一聲,雙膝砸在地上。

身後幾人,無不隨之拜倒。

「柳師父在上,不孝弟子唐奕……來晚了!」

「來晚了!」

宋楷等人高聲跟唱,亦隨唐奕長拜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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