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刀傷

范仲淹為官三十餘年,從來沒玩過心眼兒,這也是他難得之處,更是其受人敬仰之處。

而這回,所有人都算錯了……

他是真的要辭官,不跟你們玩了!

改知蘇州,升資政殿大學士的旨意,這回用的是飛馬快驛,只要五天就能到鄧州。

而在旨意未到之時,鄧州一切如常,范仲淹本著站好最後一班崗的心態,依然勤理政務。

唐奕則在吃了一頓板子之後,被范師禁足七天,今日剛算是刑滿釋放。本打算用過早飯就到酒坊去看看,給自己放放風。

卻不想,早飯之時,與孫郎中鬥了幾句嘴,竟激起了這老頭兒的鬥志,非要與唐奕爭出個高下不可。

「你那什麼鹽酒去污之法,毫無根據,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老孫你不懂,這叫衛生常識。鹽和酒精可以殺死皮膚表面肉眼難見的污穢之物,可以避免很多疾病。」

「什麼鹽水凈手?酒精洗創?又不是做腌菜,為何要用鹽水!?還有酒精,就是你弄出來的那個喝死人不償命的烈酒?」

「對啊!」

孫郎中撇嘴,「你這娃娃又在戲耍老夫,老夫閱盡醫書,從沒聽說過什麼肉眼難見的污穢之物,也不知道哪本先賢之作說過鹽與什麼酒精,可以避免疾病。」

唐奕心中鄙夷,暗道:這是一千年以後的醫學,你上前人的醫書里能找著才怪。

正在這時,馬伯進到店來招呼孫郎中,說是有人來問診。

孫郎中一聽,也沒法和唐奕鬥嘴了,扔下一句狠話,「且等老夫回來再與你爭辨!」就折回了醫館。

卻不想,孫郎中出了唐記還不到盞茶的工夫就回來了,進來拉起唐奕就往外走。

「你不是說什麼鹽酒可防刀瘡嗎?正好有個犯刀瘡的,隨我出診,我倒看看,你怎麼治。」

唐奕來者不懼,一梗脖子,「去就去!」正好憋了七八天,出去透透風。

只不過一出唐記的店門,唐奕就後悔了……

只見外面候著的,是個一身甲胄的軍漢。一問之下才知道,有疾之人正是城西廂營的曹營頭。

特么重傷曹營頭的匪盜可在唐奕的地盤貓著呢,現在要他去見本尊,他能願意嗎?

……

但是後悔也沒用,孫郎中鐵了心和他爭到底,強拉硬拽把他拖到了廂營。

進了營帳,唐奕更是心虛的直躲。

這位曹指揮……確實慘了點……

只見身上兩條半尺長的傷口已經翻卷紫黑,從中還不時的往外冒著膿水兒,整個營帳都瀰漫著一股爛肉的氣味。曹滿江更是臉燒得跟猴屁股似的,歪在床上,已經意識模糊了。

不光唐奕見著嚇的直哆嗦,連孫老頭見了都直搖頭,早就收起了與唐奕爭勝之心。

這種情況,他都治不了,別說唐奕了。

而唐奕則瞅著曹指揮直犯嘀咕,心說,君欣卓那婆娘也太狠了點,也不知把她留在身邊是對是錯。

幾位都頭一聽鄧州最好的郎中都說沒救了,不由伏地大哭,連連給孫郎中磕頭,求他救曹營頭一命。

可是,這種情況,孫郎中也無力回天,安撫了幾位兵將幾句,就退出了營帳。

唐奕跟著老孫出來,就聽老孫對他說:「這就是外邪入體,深入五臟,不是你說那樣兒,用鹽酒就能防的。」

唐奕被孫郎中一說,不由頓住了。

前世唐奕的母親是因為癌症去世的,那種眼看著至親之人慢慢的走向深淵,卻無能為力的痛楚,唐奕深有感觸。剛剛那些兵將伏倒求援的樣子,在唐奕腦袋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於是唐奕一咬牙又折回去了。衝進帳里,唐奕也不管一眾目瞪口呆的兵將,一躍跳上曹指揮的床帳,在他身上上下摸索,左捏右抓。

眾人都不知道這半大小子在幹嘛,待過了一會兒,卻見這小子鬆了口氣道:「肌肉沒有僵直痙攣的跡象,還好沒得破傷風……」

孫郎中跟進來聽聞此言不襟問道:「何為破傷風?」

「說了你也不懂!」

呃……孫郎中被嗆的半天說不出話。

其實,唐奕稍懂醫理就應該知道,破傷風古時叫「七日風」。故名思議,傷後七日發作,人很快就不行了。曹指揮這都受傷半個多月了,肯定沒有破傷風。

唐奕跳下床,沉聲對孫郎中道:「可能還有救……」

「怎麼救?」

唐奕不答。回到床頭,對迷迷糊糊的曹指揮道:「我有一個辦法可能救回你的命,但機會不大,能不能活,全看天命,你要不要試試?」

曹指揮迷離的眼睛盯著唐奕,心說,娃娃你行不行啊?但最後還是含混不清的答要試。廢話!不試必死,就是只有一線希望,也得試啊。

「試可以,但是療傷的過程極為痛苦,你能忍嗎?」

「能!!!」這個能字曹指揮幾乎是嘶吼而出,現在多說一個字都廢了大勁了。

「行!!」唐奕一咬牙。

馬上命人燒了一大鍋開水,又取了一個提水的木桶。

孫郎中問唐奕這是要幹嘛?唐奕答道:「給他降溫!」

「難!」孫郎中鎖眉搖頭,風邪入臟,很難退燒。就算退了,也用處不大。

唐奕不管那個,若是任由曹指揮高燒不退,等不到他出手,可能人就燒壞了。

待木桶,開水備齊,唐奕讓人把曹滿江的衣服扒了,扶坐起來,直接把雙腳就塞進了乘滿開水的木桶……

只聽嗷的一聲慘叫,「你這是退豬毛呢啊?」曹滿江被燙得差點疼死。

一眾兵士也是用殺人的眼神瞪著唐奕。就差沒動刀了。

也懷疑小子你到底行不行……

唐奕也是一陣冷汗,以前只是從網上看到過這種降溫之法,而且……還是從網路小說里看來的。

但是一次有失,唐奕學乖了。先在木桶中兌了涼水,再逐漸加熱水,反正一陣折騰,曹指揮果然汗如雨下,不到半個時辰,體溫就降下來了。

孫郎中看得眼睛都直了……真降下來了?為了確認,孫郎中在曹指揮前額摸了半天,確認確實不燒了,才算罷了。

唐奕囑咐照看曹指揮的兵士,只要體溫一上來就用此法降溫。

他明日再來……

出了湘營,孫郎中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把他的體溫降下來的,真是只是泡腳就行?」

「說了你也不懂。」

呃……

「那你說的那個鹽酒之道真的有效?」孫郎中動搖了……

「真的有效!」

……

回去的路上,唐奕先折去的酒坊,取了一小壇酒精才回到唐記。

第二天一早,孫郎中就已經等在唐記了,見唐奕從樓上下來,急忙迎上去。「怎麼才下來?湘營那邊來催了好幾次了。」

唐奕不答,反而沉聲對孫郎中道。「今天你別去了。」

「為啥?」

「我怕一個治不好,那幫軍漢會殺人!」

「你,你別嚇我……」孫郎中腿都哆嗦了。

「所以我自己去就行了,總比兩人都交代了強!」

孫郎中強自鎮定下來,沉吟半晌才搖頭道:「他們不敢!別忘了,你可是范相公高足。」

「不怕一萬……」

「那也不行,這事兒是我攬的,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扛雷。」

孫老頭關鍵時刻還真沒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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