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武界武神 第五百八十四章 惡報臨頭

夜風微吹,天色昏昏暗暗的,有著一絲讓人壓抑的狂暴,風漸起,吹動河畔柳絮飛揚。

座落於河邊的一處大屋,高牆院落、假山流水、庭林相映,一看便知道是大富之人所有,然而整個庭院不見一個僕役,只見花樹凋零,亭台樓閣多有破敗,顯然已無人打理多時了。

整個庭院不見人際,唯有一個衣衫凌亂,看來甚是潦倒的年輕書生正斜倚在一個湖間小亭的長條石椅上大口大口地飲酒。此時,他正舉起一壇酒仰頭咕咚咕咚狂飲。胸襟前灑得到處都是,卻尤自不顧。在雜須虯結,卻依然看得出幾分俊逸的臉上,一對朦朧醉眼流露的,是濃得化不開的刻骨悲傷。

若是擱在半年前,還有親朋好友上門來安慰勸解,不過如今以及好幾個月無人登門。因為整個江湖幾乎都知道,這位昔日名動一方,年僅二十八就晉陞三十重天功力,一身劍藝罕逢對手,兼且年少多金,飄逸儒雅,常常詠劍作詩的詩劍書生蕭天涯已經完了,無可救藥的完了……

一切的變故,只因三年前與蕭天涯新婚不足半年的愛侶——也是芳名傳遍天下的鳳凰四仙之一的孫詩情一日在鬧市內離奇失蹤,而她當時甚至已懷有三個月身孕。此事之後,蕭天涯瘋了一般尋遍大江南北,更不惜散盡家財尋求愛侶下落的哪怕一絲蛛絲馬跡,但很可惜,除了收穫失望之外,仍只有失望……

如今已徹底心力交瘁的他,每天唯一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計把自己灌醉,因為只有在醉夢中他才有可能與自己牽腸掛肚,卻至今依然渺無音訊的愛侶重逢……

今夜,也就在半醉半醒之間,一句飄渺得彷彿來自天外,但又字字清晰的話忽然傳入他耳中。

「蕭天涯,我清楚孫詩情的確切下落!」

雖然是微弱得讓人幾乎以為是幻聽的一句話,對於蕭天涯來說卻是如雷入耳。令他當即醉意盡情,以一種比常人眨眼更迅速突然的姿態一下竄上亭頂,通紅的雙眼巡視四下,口中嘶聲發問:「誰?」

直到他問出這句話後,他剛剛用來飲酒的酒罈子才砸落地面,摔了個粉碎。

「身手還算不錯,不過有沒有資格獲得消息,還要看你能否接下這一劍。」

聲音依然飄渺而來,不知發聲者究竟身在何方。而隨著這句話後,四周的柳絮忽然無風自動,從四面八方向蕭天涯漫天而來。

「是劍意……」雖已潦倒多時,但蕭天涯此時雙眸已恢複了七分不世劍客應有的銳利,不過待要拔劍,卻發覺佩劍已不在身上,只得以指代劍,全力迎敵。

四下儘是柳絮飄飛,盤旋紛亂,不明所以,莫名所終,沒有任何殺意,任何威脅,反而帶來一種「悲愁」的感覺,一種在寒夜秋風,瀟瀟細雨中茫然不知所歸,思人憔悴的悲愁孤獨。

由於以柳代劍,故此劍絲毫不顯凌厲,但對於蕭天涯而言,卻彷彿一柄利劍直接殺入心裡,把一顆心硬生生剖成幾瓣,整個人獃獃而立,彷彿失了魂魄一般。

恨別離,怨孤寂,求不得,徒亂心……這是一柄名為「離愁」的劍!

未誅人,先誅心。此等劍意,確實匪夷所思,舉世罕見!

關心則亂,亂心則愁,愁腸百結,充斥天地的悲意愁思,帶動無數柳絮互相雜亂交纏,縱橫交織成複雜無比,解不開,理還亂的悲愁之網,將蕭天涯的身形徹底淹沒。

驀地,一聲足有三十三重連綿烈震的蓬然大音發出,震得四周樹木一齊沙沙作響,宛如懷著無盡悲慟的夜鬼在風中啼哭!一時滿空青色的柳絮碎光四處亂飛,「嗤嗤嗤」的真氣衝激聲到處都是。在足有三十三重氣勁疊加的真力激蕩下,湖水化為重重水簾直向天空衝起了幾十丈高,隨後才化為一場籠罩住整片庭院的傾盆暴雨。

幾聲寥寥的鼓掌聲忽然傳來,即使在一片暴雨聲中,也顯得極為清脆,一下驚醒了剛剛從無盡悲愁中回過神的蕭天涯。

「好,總算用劍天賦不俗,用情也夠專,只需稍為引導,便能掌握一式『悲痛莫名』劍意。」

一個聽起來似有些稚嫩的聲音傳來,尋聲望去,卻見一處柳樹枝頭,一名年約十二左右的男孩正坐在一條連最輕盈的麻雀都難以棲身的細弱柳枝之上,即使身處漫天雨瀑,他身上也依然滴水不沾。這明明是一幅超越普通人常識的情形,卻偏偏看上去又沒有半點違和感,這男孩已徹底與四周環境完美融為一體,彷彿就是柳枝上長出來的柳葉,是再正常不過的完全可以忽略的現象。

「此子究竟是人,還是……」看著當頭對面,相距不過兩丈的男孩,蕭天涯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發自內心的顫慄感與無力感。若非對方鼓掌出聲,自己恐怕真會一直將對方忽略,哪怕近在咫尺,亦視如不見,對於一個劍客來說,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但是對愛侶下落的甚於自身性命的關注還是壓過來一絲畏懼感,蕭天涯當即大聲發問:「你剛剛可是說你清楚我愛人的下落?」

男孩輕輕點頭:「不錯,據我所知,孫詩情應該還沒有死……」

一線希望之光剛剛從心頭升起,男孩的下一句話卻已令蕭天涯如墜冰窖,「不過從某種程度講,她死了或許比活著還好受些……」

「你們,究竟把她……」蕭天涯睚眥欲裂,嘶聲而吼。

「不要誤會,我與她失蹤並無關係。」男孩一臉風輕雲淡地看著正陷於無比煎熬的蕭天涯,補充了一句:「我是從另一個人處得知她的消息。」

蕭天涯緊咬著牙,一字一句都像是用儘力氣地問道:「這人是誰?」

似是帶著一絲憐憫,男孩緩緩回了一句:「歡喜教護法——梅英。」

只是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卻彷彿化為一條毒蛇狠狠啃噬著眼前這位潦倒書生的心靈,蕭天涯頓覺眼前一黑,一口甜腥直湧上喉嚨口,整個人晃了晃,幾乎一頭從亭頂直載落湖面。

歡喜魔教,以及百變魅狐梅英是何等貨色,也已是老江湖的蕭天涯又豈有不知?

這個自稱為「大自在歡喜聖教」的西域淫亂邪教,教義只有兩項:「血」與「性」。教眾相信,人血是真神賜予人類最神秘的寶物;而交媾,則是上天賦予人類最大的歡樂,所以應該用心研究奧秘、盡情享受歡樂。

該教位處關外,勢力雄踞西域,號稱教眾數十萬。總壇歡喜千佛洞,是世上肉慾橫流、茹毛飲血的極邪至惡之地。男女老幼終日修「歡喜禪」,旨在拋棄一切外加束縛,棄聖絕智,使男女兼愛,藉由交媾明性見心,共參大道;又說教徒皆是真神兒女,無分輩份,更無倫常,故父女、母子、兄弟姊妹,更當親上加親,使血脈更純,提升靈格,死後便可涅盤永生。

近親產下的胎兒,若是身心正常,則稱為『聖胎』,是真神之子女,自小接受教廷調教,個個悍不畏死,以效忠真神為唯一使命;若是畸形殘障,則稱為『聖品』,可飲其血、啖其肉,滋補養顏,增進功力。

此教不時侵略周邊,美其名曰招納信徒,其實卻是憑武力誅滅敵對勢力,將俘虜擒回教內,為奴隸,稱作彘、犬,從此世世代代遭受非人待遇,任憑教眾奸辱、凌虐。

歡喜教的所謂歡喜,實是自己歡喜,至於別人是否歡喜,又豈需顧及?

雖顧忌中土不世高手輩出,不敢明犯,歡喜教仍不時遣出使者禍亂中土,或暗中引誘、擄掠有資質的年輕男女以及心術不正者入教,或以暴力、色誘等手段採補異性盜人真元,或挑起爭紛,削弱中土正道實力。其中有「百變魅狐」之稱的梅英便是活躍於十數年前的其中表率,在她歡喜教護法身份暴露之前,已有不下數十位各門各派的菁英弟子遭她壞了大好前程甚至身家性命,因各種爭風吃醋而釀成的衝突中死人數以千計。也正因為此女惹來眾怒,歡喜教名聲在中土才更加惡劣,近乎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這些年來至少在表面上已是銷聲匿跡。自己愛妻的下落竟是從此女口中傳出,如今是何等處境與遭遇,簡直不堪設想!

「我蕭天涯一生自認正直仗義,我愛妻更是一向與人無爭,老天你可是瞎了狗眼,要讓我兩人飽受如斯慘酷……」蕭天涯仰頭望天,直欲怒質上蒼,但卻連一字都說不出來,只是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慟長嘯。

目睹對方如斯痛苦,男孩不但毫無同情之意,反而再次鼓掌而笑:「很好,記住此時此刻的感受,化入劍招,可望威力再增兩成!」

「你……什麼意思?」靠著一陣宣洩,蕭天涯勉強讓自己冷靜下落,將一口即將奪喉而出的鮮血硬生生咽了回去,咬牙問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實力,無論營救愛人還是為她報仇雪恨,都是妄想!」男孩冷冷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已受我引導突破至三十三重天功力,再加上如能將『悲痛莫名』發揮到極致,一招間勉強足以看齊三十八重天,若一切聽我吩咐,總算還能有些用處。」

……

今天是鴻門之主袁尉亭四十壽辰,為此他大擺宴席,廣散請帖,邀達官顯貴以及武林同道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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