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華夏之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機與天譴

「若非婆婆留下提示,我也無從找到勝光姑娘,更無法相信勝光姑娘其實就是太常婆婆。」朱雯風輕雲淡地說道,一切她似已早有所料。

其實太常與勝光都是星宿之名,天體星宿合者不多,大多需拱照。但是勝光和太常卻是天定的緣分,兩者互為屏障,太常現則勝光隱,勝光現則太常隱,很少同時清晰出現。如果從天體學的角度,這兩顆星其實也就是互相旋繞的雙星系統,從地球的角度一直只能清晰地見到其中一個。

太常婆婆聞言點頭稱讚:「老嫗星占之學,鬼神難測,借星寄命,雙命合一。如今我之命數與勝光一體,他人若要以星占尋我,只會為勝光屏蔽。縱然找到勝光,她的形貌神魂與我也無一相同之處,只能徒勞而返。你雖有我提示,但能如期尋來,也足以為傲了。看來你除了雙目天賦之外,玄學上的悟性也極高。」

其實這段時間,朱雯一直都在隨齊藤一學習玄術算卦,同時自己研究。齊藤一雖然在這方面的造詣不算太深,但是基礎的東西還是都清楚的,足夠教導朱雯,但更高深的東西還是要由朱雯自己領悟。

聽到讚譽,朱雯搖頭道:「婆婆的手段卻更是出乎我所料,借星寄命,竟然能將自身自命寄於他人,與他人共用一命。這種手段,比鬼仙借投胎奪舍而長生還要更不可思議,更高明許多吧!」

要知道鬼仙奪舍,總有他人氣血與自己不同,排斥神魂令修為倒退的問題,而投胎轉世雖然氣血契合,但未度過雷劫的鬼仙卻有「胎中之迷」,容易在胎兒時迷失自我失去記憶,即使不會迷失,從嬰兒狀態長大成人,不少神通也不得不從頭修鍊。

但太常的借星寄命,卻等於將自己的命嫁接到他人身上,與他人合用一命。平時雖然一直都是身為平凡村姑的勝光,但當她轉變為太常時,無論身體、神魂、法力神通全部都會毫無損失地完全變回原樣。這種手段,也算是鬼仙以外,一種更加不可思議的長生之途了。

太常呵呵一笑:「縱然以此長生又如何?其他鬼仙寄生他人之軀,老嫗卻是寄生他人之命,終究不算真仙,不過一命妖爾。就如今而言,此舉也非為長生,只為暫避天譴罷了。」

「算盡天機,終受天譴……」朱雯輕聲說著,大有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玄學雖然能算盡天機,逢凶化吉,逆天改命。然而一個人乃至一個國家民族的盛衰枯榮,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冥冥之中,早有定數;因果早定,造化使然,運命為之。若是違背天地自然道法的持恆倫序,扭轉破壞天地玄機規則,自必遭受天譴。

對於玄術而言,算過去容易算將來難;算小事容易算大事難;算他人容易算自己難;算與己毫無關係之人事容易,算關係切身利益之人事難。這其實就在於算卦者對某事越是關切,個人情感就越會影響測算準度,無論是自己的立場與情感,還是別人對自己的情感,無論愛恨喜惡,都是紅塵迷障,入局越深,越難看清。

像諸葛亮身負經天緯地的相學玄術,初出山時每算必中,天文地理人心盡在算中,硬生生輔佐劉備開拓出天下三分的偉業。然而隨著時局推移,他身為蜀國丞相,入局越深,越難有作為,終究無法挽回蜀國頹勢。

而算出某事之後,如果只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卻不對任何人透露,不加以任何干預還罷了。但知情者越多,越是干預,越是使得事物偏離冥冥中的應有軌跡,算卦者就會遭受越大的因果命運之力反噬,這也就是天譴。

因為你讓令命運產生扭曲,世界就會自然修正,讓你越來越不容於世。

天譴有輕重,輕則讓人受傷、摔跤、跌倒,中等則讓人肢殘、眼瞎、耳聾、生瘡、折壽,重則電打雷劈要取人性命。

最完美的算卦者與先知者,應是太上忘情,觀蒼生如觀群蟻,冷看日升月落桑海滄田,超然物外,不染因果,洞悉一切,順其自然,也自然不受任何反噬。但除了混元聖人,又有誰可以做到這點?

既然做不到,先知者自然少不了用一些手段來保全自己,比如盡量減少自己對未來的干涉力度,用最輕微的干涉來達到自己想達成的目標;或者盡量減少知曉天機者的人數,延後他們獲知天機的時間。所以歷史上先知者總會故作神秘,還會給人以錦囊妙計之類。理論上如果別人知道預測內容時已在被預測的事情發生之後,也就不算泄露天機了。

更進一步,先知者還會設法以各種技巧躲避命運對自己的懲罰,比如諸葛亮在五丈原以星相術為自己延長因盜天機而折損的壽命,雖然最後依舊功虧一簣。而太常婆婆卻是將自己的命嫁接於他人身上,屏蔽自身命格,除了隱瞞他人之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逃避上天的懲罰。

此時只聽太常又道:「我等相師,與塵世越少因果牽連,私心越少,也就越少桎梏,越能盡展所能。想當年何鑫之師弟的卜算之道在茅山中僅次於我,可惜被北邙鬼宗蠱惑,得了《六道鬼國圖》與《中陰大法》後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因果纏身,算計成空,終究還不是無人能救!」

「《六道鬼國圖》?」朱雯聽得暗暗吃驚,連忙詢問:「『極樂靈屋』是因此而成,不是自創的?」

太常搖搖頭:「『極樂靈屋』原本就是鬼國雛形,真能有成,那就是可與酆都地府媲美的一方鬼國。這等境界與野心,又怎是區區一鬼仙所能有之?何鑫之雖然幾十年為此殫精竭慮,但他卻不是這一想法的原創者,不過為人作嫁衣罷了!鬼國事關某大能千年余略,因果錯綜複雜,我輩貿然參與,非粉身碎骨不可!如今我縱然洞悉來龍去脈,卻也難有插手餘地。」

說到這裡時太常稍為沉吟起來上下打量著朱雯:「我觀你身上因果卻少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縱然剛剛出生的嬰兒身上也有宿世的因果,不可能如你這般少而又少,而且還少有糾纏於死結。看起來你就像過去不生活在這世上,完全是憑空而來,我可有說錯?」

朱雯點點頭:「婆婆慧眼無差,但關於我來歷卻不便見告。」

她在說話時伸手輕輕在空中捻拉了一下,似乎在梳理什麼無形的絲線。

太常看得一怔,隨即喜出望外道:「沒想到你除了雙眼之外,還有這宗奇能。與你相比,尋常相師簡直猶如眼盲手殘之人卻學穿針錦繡!你的來龍去脈,我不想過問。但你既然少有因果牽連,又身兼天賦異質,如今這一宗大事,便需落在你身上了。只是此事大有兇險,你還要好好思量一番。」

朱雯似是早已知曉,毫無半點猶豫說道:「全憑婆婆安排……」

「那好!」太常欣然頷首,她的眼眸突然異化,變得一片瑩白,竟然是與朱雯一般無二的漏盡天眼。

……

風捲起層層沙土,吹打得周邊的樹木發出噼啪的聲音,本就荒涼的荒山顯得更加的冷寂,凄涼。

一名衣衫襤褸的漢子在荒野力狼狽向前跑著,身上還有斑斑血跡。

他其實是逃兵。

如今中國軍閥林立,尤其是華中、華東地區,雖然迫於南北國民政府的壓力,在數月前於北平展開談判,商量和平統一。但其實多數軍閥仍然各懷鬼胎,謀求繼續當土皇帝。談不攏,最終還是要開打。相比東北軍方面,雖然多數軍閥的軍隊只是強拉壯丁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但日本人卻加大了對各軍閥的援助力度,甚至以「維護日僑」為名義派兵進駐許多戰略要地,距離直接刀兵干預已是相差不遠。而南京國民政府則打起了坐山觀虎鬥的主意,暫時按兵不動,所以中國註定還是要亂上相當一陣子。

這漢子是湖北境內一土皇帝的部隊,與東北軍接上火,一仗下來,上千人的隊伍沒剩幾個,他趴著裝死,才撿了一條命,在死人堆里扒了一天,才趁夜裡逃了出來。

這時一陣陰風吹過,樹上停息的鳥兒四散驚飛。他突然感到身上突然間有點沉重,而且脖子上還像被小風吹動,冷唆唆地,似乎有人在對著自已吹氣,這種感覺很詭異。

他回頭一看,發現身後無人,但是眼角佘光,卻駭然的發現,就在剛剛鳥兒驚飛的大歪脖樹上,不知在何時吊上了個白衣女人。

他毛骨悚然地回過頭來一看,只見歪脖樹上空蕩蕩的,不要說是個人了,就連只鳥都沒有。

「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他感到身後冷喇喇地,身上還特別的沉重,似乎有個人壓在上面。

就這樣又想起奔了幾百米,他的步伐越來越沉重,心惶惶,頭昏昏,最後實在是邁步動腳步。而就在此時,他面前卻有一條紅色的條狀物向下拖拉下來,在他面前不住晃著。

他一顆心都快要跳出體外。戰戰兢兢順著這條紅色的條狀物向上望去。然後,他就看到一個正好伏在他頭頂,四肢無力的下垂著,跟著陰風漫無目的擺動著的白色身影。一雙綠油油滿是惡毒,死沉沉陰森森地從上而下注視著他,而那條紅色的條狀物,卻豁然是從口中垂下的長舌。

他只覺得全身如入冰窖,再也動彈不得,腦袋轟然一聲,隨即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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