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奏·龍脈之血 第七百六十九章 英雄

死寂之中,袁長卿的大笑傳來。

「這是怎麼了?終於回過神來了嗎?」

這個老人欣賞著巨獸慘烈的傷痕,發自內心地讚歎:「看看這幅玉石俱焚的樣子,這不是很清爽嘛!」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而已——」

凶猿將破碎的刀劍丟到一邊去,凝視著前面的千軍萬馬,回頭,看著自己要守衛的最後城關。

戰爭,終究是來臨了。

它是不死的,而且在十五年之後,再度死灰復燃——將這個早就應該毀滅的國家徹底的焚燒殆盡。

不論是所謂的皇帝,還是龍脈之血。

阻擋這一天的到來是個錯誤,再沒有誰比胡先生自己更清楚這一件事情的了。

或許,在十五年前,他就應該將那個東西毀掉,令這個勉強延續的震旦迎來自己應有的結局。

放任這個世界洪水滔天。

這樣老師他們就不會死,自己也不會為之痛苦十五年。

或許他可以選擇隱姓埋名,或許,他可以……去找那個還在等自己的女人,同她一起從這裡逃走,逃得遠遠的,到黑暗世界裡去。

在那裡開闢一塊荒土,豎起茅草的房屋。

那樣的未來,雖然依舊會有所鎮痛,但相較如今這索然無味的人生,毫無疑問,稱得上是「幸福美滿」。

或許,他可以不去勉強自己做英雄。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想著另一種可能,另一種人生,另一種能夠讓自己彌補錯誤的方法。

可直到這一天到來,他才發現,錯誤早就已經無法挽回。

在他十五年前,在皇帝面前,打開那個盒子的時候,命運就便已經不容更改。

他註定沒有贖罪的可能。

只能苟活與人世,背負一生的痛苦和遺憾,顛沛流離,不得救贖。

可是現在,面對著到來的戰爭,他卻沒有預想之中的痛苦和彷徨,反而感覺如釋重負。

就好像囚徒迎來審判那樣。

這一場戰爭之後,不論哪一方勝利,恐怕舊日的王朝都將蕩然無存吧?

自己的西行之路,終究是失敗了。

付出了犧牲,失去了一切,奪來了真理,創造了明君……改變了那麼多之後,卻終究無法改變結局。

痛苦半生,換來一場徒勞,恰似一夢。

如今,漫長的夢境終於醒了。

於是,戰場上,那浴血的怪物抬起頭,迎著面前的千軍萬馬,那破碎的面目之上便浮現了笑容。

笑得如此愉快和歡暢。

「看啊,這就是我不為人知的偉業,犧牲一切之後所延續的未來!」

胡先生自豪地展開雙臂,向敵人們展示著自己的傑作,自上而下的俯瞰著他們,眼神驕傲:「就像是你們猜測的那樣……是我,將這一天推遲了十五年!」

長孫冀歸他們的神情變得陰沉起來。

「十五年前的狸貓換太子,果然是你……」他的眼神陰冷:「如此沾沾自喜,難道不知羞恥么?」

「這是我犯下的錯誤,但可惜,我已經不準備悔改。」

迎著敵人的所在,慘烈的凶猿再度踏出一步,擋在他們的面前:「既然都快要死了,為何任性一把呢?對吧?」

「……」

長孫冀歸沉默,再沒有說話。

也沒有任何溝通的慾望和想法了。

宛如鐵石碰撞一般,迸發了轟鳴的殺意是他們唯一的回應。在天地彷彿為止動蕩的恐怖樂章之下,有肆意而愉悅的笑聲傳來。

那是胡先生。

仰天大笑。

在已經無法亡羊補牢之後,他沒有學會原諒過去,而是選擇了死不悔改。

——自己,恐怕早已經不可救藥了吧?

為了這個早應該被毀滅的國家,老師和師弟他們,都已經死了,可是自己還是沒有學到教訓。

還是這麼的……愚不可及!

哪怕已經後悔了這麼多年,可他還是想要繼續做錯誤的事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一次為此犧牲的,只有他自己。

轟鳴之中,無數宮殿城闕的虛影憑空自戰場之上浮現,將他封鎖。井中月的虛影高踞與天穹之上,投下了天上城的虛影,將內外封鎖。

緊接著,巨靈拔劍,向著凶猿發起進攻。

燭龍怒吼,大地崩裂,無數陰獸鬼靈自黑暗中爬出,匯聚為灰黑色的潮流,在大地之上肆意奔涌,彷彿來自九陰之下的恐怖寒意瀰漫。

黑雲之中,無數雷霆霹靂匯聚,雷龍嘶鳴,自雲層之中探出,隱隱可以窺見無數暴戾的電光之下,有矩陣的閃光流轉。那修長而靈動的怒龍運行在天穹之上,向下延伸,彼此碰撞,便激蕩出金鐵摩擦的轟鳴。

以太界的最深處,天上城的龐大虛影向著下方投下了莫大的引力,憑依在鎖鏈之上,彷彿將整個天上城的「重量」都加持在其上。

那是天譴自凡間的具現,足以束縛神明與天災的鎖鏈。

轉瞬間,凶猿便被雷霆之鎖籠罩,層層束縛,緊接著,井中月的宮闕虛影迅速凝視,形成了百丈高台,高台之上,億萬性質干涉如星辰爆裂一般此起彼伏,創造出凌駕於黑區千萬倍以上的絕境。

成千上萬的巨靈們拉扯著天罰之鎖,將天災之猿扯至高台之上。

陰獸之潮匯聚為沸騰的海洋,無數只手掌自其中伸出——那些纖細而詭異的手臂如此虛幻,根本不具有實體,可每一次觸碰,都不斷地掠奪著凶猿的力量,就彷彿死者渴求生命那樣。

在那彷彿海淵一般的吸食之下,哈奴曼的虛影寸寸崩潰,顯露出其中被重重束縛的宿主。

先是捆仙鎖,緊接著是謫仙台、再然後是九陰池,到最後,袁長卿嘆息著,閉上眼睛,威嚴鐵甲自軀殼上浮現,踏著台階,步步登上高台。

在天上城的加持之下,純鈞之劍迅速地蛻變,被一片濃郁到化不開的猩紅覆蓋,舉世殺機匯聚為一線。

——斬龍劍。

「我本來想要跟你來一場大戰的,可惜,你沒有給我機會……」

他低頭,俯瞰著束縛在斷頭台上的囚徒,眼神憐憫又遺憾:「還有什麼想說的么?隨便什麼都好,總要有遺言。」

枷鎖之中,胡先生沉默了許久,忽然輕聲問:「我做的這一切,是錯誤的,對吧?」

「或許吧。」

袁長卿淡然地回答:「但這個世界上,誰又敢說自己是正確的呢?」

「是啊。」

胡先生垂下頭:「不論正確與否,總要有人去做,不是嗎?哪怕會有洪水滔天……」

「吾輩正該如此。」

袁長卿頷首,眼神就越發地惋惜。

——如此風骨,為何不能與他暢快一戰?

胡先生沒有再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

不知為何,在時隔十五年之後,他卻又一次想起了老師臨死之前的面孔。

那個老人並沒有憤恨和錯愕,甚至沒有反抗。

只是看著刺入胸前的劍刃,便微笑了起來,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擁抱著他。

「小猴子……」

那個變成怪物的老人輕聲呢喃,「從此以後,就辛苦你了。」

這是他最後的道別。

可為何自己沒有早些明白呢?

「你們長大之後,就會繼承我——」

那無疑是老師曾經對他們寄託的最後期望,「你們會成為撐起這個國家的人,成為遠超於我的英雄。」

沒錯,終有一日,我將死去。

而你們會繼承我的信念、我的力量與我的……錯誤!

明日的你們會遠勝於今日的我,超脫出我的局限,去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去選擇維持這惡果,或者重新修訂這一切。

去成為……英雄!

「恩,就交給我吧。」

這是時隔十五年之後的回應。

他輕聲呢喃著,深深地低下頭。

明明已經狼狽到如此的境地,可內心卻被不可思議的喜悅所充盈,令他忍不住……老淚縱橫。

天地轟鳴之中,殺機凝聚為一線,終結之時已至。

「永別了。」

在肅殺的旋律之中,袁長卿舉起斬龍劍,最後道別:「能殺死你,是我的榮幸。」

胡先生笑了起來,仰望著天空。

「……老師,請你們在天上看著我。」

或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或許犧牲了所有,只會換來一個錯誤。

但哪怕是如此,也必須有人為這個世界作出選擇。

如果是錯誤的,那麼,就用新的錯誤來修改錯誤,再用錯誤來推翻錯誤吧。

無窮盡的錯誤之中,生命會消逝,戰爭與和平會交替,英雄會湧現,也會被推翻,大地、天空、世界,一切都會被改變。

可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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