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奏·龍脈之血 第七百六十八章 洪水滔天的世界(下)

雷鳴在那一瞬間迸發。

不是碰撞的巨響,乃是凶猿咆哮的轟鳴。

天宮動蕩,宛如海潮的衝擊自那一隻手掌之下擴散開來,所過之處,一切巨靈顫抖著,潰散成銀灰色的塵埃。

長孫冀歸後退數步,面色如土,一絲絲血腥自口鼻之中滲透出來。

緊接著,天宮的大地崩裂,地火熔岩匯聚成洪流,自裂縫之中噴涌而出,化作暴雨,向著四面八方灑下。

沐浴著那熔岩之雨,凶猿獰笑,向前,天地轟鳴,舉世凶戾凝結在那一雙猩紅的眼眸之中。

胡先生的身影已經被那越發凝實的金色巨猿所覆蓋,此刻伴隨著封印解開,在矩陣的銜接之下,他徹底地化身為非人所能企及的怪物。

無數哀鳴憑空響起,陰氣洪流之中,無數鬼獸隨著琵琶清脆的聲音齊舞,黑暗奔涌在天空之中,匯聚為一束,顯露出凝結了一切獸性瀕死之時無量怨毒的輪廓。

伴隨著飛天夜叉的融入,那一條模糊的巨蛇睜開了眼眸,令天地驟然晦暗,閉上眼睛,便令一切大放光明,呼氣便掀起窒息焚風,吸氣的時候就演化為無邊的寒霜和冰棱。

伴隨著飛天夜叉的投影融入其中,柳氏家主的聖靈也託身其中,那空有陰冷瘋狂的雙眸里亮起了飽經滄桑的神采,如月清輝。

那是……燭龍!

隨一出現,燭龍便駕馭著滾滾引起洪流,應身而上,和凶猿爭殺在一處,給了長孫冀歸珍貴的喘息時間。

緊接著,玉鼓自天穹之上浮現,龍脈家主抬起鼓錘,奮力奏響了天劫的雷霆霹靂。

無數電光如刀斧從穹空之上落下,劈斬在了凶猿的金色毛髮之上,卻往往只能留下數道焦痕,反而越發地激起了獸性的暴戾,令凶猿越發神勇。

長孫冀歸的臉色忽晴忽暗,眼神陰沉,沒想到現在三人聯手,竟然拿不下一個連天人之血都不是的樂師。

越是爭鬥,就越是心驚。

想不通,那種力量究竟從何而來……

無數金屬碰撞在一處的潮聲驟然迸發。

天地凍結。

不知道多少冰晶和鐵片碰撞在一處,才能發出如此震人心魄的咆哮。

純鈞之劍出鞘。

一道寒光自從老朽的軀殼之中湧現,縱橫來去,第一次的,在巨猿的心口留下了一道傷痕。

是袁長卿。

老者自萬軍之中邁步向前,雙臂從大袖中縮進,又從領口中穿出,就那麼簡單地將礙事的外袍和罩衫脫了下來,任由它們垂落在腰間。

白髮之下,肌肉虯結,汗水自毛孔之中升騰而起,化作白霧。

伴隨著他的抬手,純鈞古劍化作流光,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中,在光暗的間隙中勾勒出了隱約的輪廓。

「雖然以多打少有些勝之不武,但對手是當年太常卿的唯一傑作,青出於藍的傳承者,如何慎重也並不為過。」

老者輕聲嘆息,抬起左手擦了一下鼻子:「太可惜了,不論如何,你都堪稱一位強敵,終歸還是想要同你來一次暢快的廝殺。所以,請盡情地掙扎吧……」

他微微一笑,眼瞳中滿盈著盎然的殺意,和瘋狂地期待:

「——哪怕與我同歸於盡也沒有關係。」

那一瞬間,暴怒的天災咆哮。

原本就非人的龐大軀殼再度膨脹,伴隨著它仰天長嘯的嘶鳴,烈日的高溫再度迸發,將所有人統統逼退。

它沐浴在宛如地心一般的高熱熔爐中,憤怒嘶鳴,輪廓變化著,當熾熱的光芒散去時,那沐浴在焚風之中的東西已經變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此刻凶猿的軀殼之上,生出了四個頭顱,望向四面八方,八臂臂膀揮舞著,向著四方的招手,令大地崩裂,無數沉睡在戰場之下的碎鐵匯聚在一處,融化在烈日的光焰里,重鑄形體。

轉瞬間,龐大而腐朽的凡鐵在它的手中煥發出新的光輝,銅銹和鐵斑褪去之後,迸射出煌煌神光。

三戟叉、紅傘、虎銅錘、寶瓶、神劍、兇刀……

——天災·哈奴曼!

那是曾經在天竺的大爛陀寺的至上守護神,第三代東王公以「覺者」的身份轉生天竺時參照百臂巨人所創造出的不死怪物!

在胡先生軀殼中被封印了十幾年之後,憤怒的凶猿終於得以釋放,行走在大地之上,向一切活物和謗佛者灑下徹底的毀滅!

不知為何,明明意識被暴虐的獸性所侵蝕,胡先生忽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恍惚感。

「哎,都七八歲了,還像個猢猻上躥下跳……」

少年的時候,有人摸著自己亂糟糟的頭髮,搖頭感嘆:「以後叫你小猴子怎麼樣?」

真應了老師曾經所說的話啊。

在老師去世的十五年之後,自己似乎真的變成猴子了,不以為恥,反而暗自竊喜,因為這副不像話的樣子而覺得有些愉快,全然將老師曾經的囑託拋到而來腦後。

「你們長大之後,就會繼承我,成為撐起這個國家的人,成為遠超於我的英雄……」

可自己,既沒有撐起國家,也沒有成為英雄。

反而為了逃避爭鬥,自己隨便領了一個差事,然後跑到震旦之外的地方去,再度踏上沒有歸期的旅途。

就像是十五年前自己。

只不過如今的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

「我們到天竺去。」

在恍惚之中,老師的聲音又響起了。

踏上西行之路的自己,當時究竟滿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滿腦子行萬里路的喜悅和建功立業的期待,卻絲毫沒有想過,到最後,會變成一場漫長的殺戮之旅。

「——全部殺掉。」

記憶中,老師佇立在大爛陀寺的血泊里,平靜地看著他,然後,又重複了一遍:

「全部。」

「好的,老師。」

他手中的劍鋒刺落,血液迸射,落在他的臉上。

在屍體倒地的聲音里,他閉上了眼睛,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自己在哪裡。腦中空空蕩蕩之後,肉體便會忠實地順從著命令。

萬里的死亡,鋪成了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骸骨之路。

看慣了一雙雙絕望的眼瞳之後,自己就再不像是自己。

也再不像是夢想之中的英雄……

為了一些對的事情,或者,像十五年前一樣,為了「真理」。

只要是為了它們,那麼犧牲就是值得的。

不論是犧牲誰都可以。

最終,他孤身一人自天竺歸來,回到國都,再度回到了那個大殿里。

「陛下,這就您要的未來……」

他跪坐在玉階之下,在君王的狂喜中閉上眼睛,將鐵匣開啟,展示著其中焦爛的屍首:「就在……這個曾經是老師的東西里。」

於是,付出犧牲之後,王朝得以延續。

以錯誤的方式進行創造。

萬古明君到來。

與之相比——千萬人的枉死,老師和師弟他們的犧牲,伴隨自己一生的痛苦——這區區代價,簡直渺小到不值一提。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沒想過成為英雄了。

他已經認清了自己。

凄嘯聲里,劍光鐵流呼嘯而來,那鐵光清澈如鏡,卻又輕靈如飛鳥,縈繞在空中,宛如銀色的長虹。

金屬碰撞的尖銳聲音迸發。

三戟叉存存斷裂,自哈奴曼的手中落下,化作鐵屑,紛飛在了風裡。劍光繞頸而過,斬下一顆頭顱,鮮血噴涌,落在袁長卿的白髮之上。

親手斬下了天災的一顆頭顱,可袁長卿的臉上卻毫無喜色,反而十足地難看。

「不快,著實令人不快!」

他甩去純鈞劍脊上的天災之血,煩躁地質問:「喂!你究竟在幹什麼?虧我對你滿懷期待,你竟然走神了?」

天劫的暴雨之中,雷鳴霹靂覆蓋了漫長的沉寂,直到許久之後,天災的頭顱才緩緩抬起。

「不好意思。」他說,「忽然想起來一些過去的回憶。」

袁長卿眯起了眼睛。

「沒關係,人老了之後,就會痴呆,洗頭的時候稍微不注意,就會尿出來,你總得習慣。」那上身赤裸的魁梧老人漫步前行,語氣雖然平靜,可是眼神卻越發的冰冷:「所以,放心吧,我會讓你專註起來——」

那一瞬間,數位家主同時一愣。

原本彼此同調樂理,氣機相連,所有人都處於同一個共鳴之中,當袁長卿走上前去的瞬間,這一份共鳴便被斬斷了。

凜冽的光華自袁長卿的權杖之中湧現。

無需刻意擺脫牽連,只是瞬間的拔升,那氣勢便宛如衝天而起的孤峰,刺破了風和雪,花與月。毫無留戀的他們刻意維持的和諧,也失去了來自共鳴之中的力量和臂助。

可是袁長卿的力量非但未曾有任何衰弱,那一道恐怖的氣息反而越發的凌厲和狂暴——打破了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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