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奏·龍脈之血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一路順風

聖城一別,不過是短短的半年時間不到。

半年之前,雲樓慶舒行走在聖城之中,風姿優雅,姿顏美妙,一舉一動都說不出的尊貴與莊嚴。

而現在,他蓬頭垢面地坐在地上,散發著一股濃厚的酒臭味,角落裡還有一攤嘔吐物沒有收拾,宿醉得像是一個倒斃街頭的流浪漢,再不見任何風度和威儀。

葉青玄看到他的時候,他坐在一個像是祠堂一樣的地方,屁股下坐著原本擺放貢物的案桌,而本應該享受祭祀的牌位現在卻倒得遍地都是。

往日莊嚴肅穆的地方此刻一片狼藉。

那個頹廢蒼老的男人胡亂纏著一張毯子,睜開眼睛,看著走進來的葉青玄,許久,似是想起了他是誰,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還真是好久不見啊,『親王殿下』。」

親王殿下這個詞他咬字分外古怪,飽含著嘲諷和惡意。

「你是雲樓慶舒?」

葉青玄看著他,神情漠然,試圖從他的臉上辨認出任何熟悉的痕迹。

「啊,對,是我,是我。」

雲樓慶舒怪笑起來,伸手,胡亂指了指:「隨便坐吧,你看著哪兒舒服就坐哪兒……注意腳下,你剛剛把我祖父的牌位給踩到了。」

帶著宿醉的昏沉和醉意,他瞥著葉青玄的模樣,亂糟糟的頭髮蓋在腦袋的一邊,看上去十足滑稽。

「那麼,殿下此來,有何貴幹?」

雖然這麼問,可是他的臉上卻依舊是那種彷彿什麼都知道的表情。

令人生厭。

葉青玄皺眉。

從一開始,這裡就出乎他的預料,雖然雲樓慶舒好像好說話了幾十倍,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和一個瘋子打交道。

尤其是,現在的雲樓慶舒他不知道和瘋子還有多遠的距離。

或者說,有多大的區別?

「信標。」

他開口,直截了當地問道:「通過迷霧和長城的信標,你有吧?」

「啊,有的,有的。」

沒有推諉,沒有思考,甚至沒有待價而沽的意思,雲樓慶舒直截了當地點頭,就好像是被另一個流浪漢問你身上有沒有虱子一樣。

在如今,白恆以長城將震旦封閉在內,任何手段想要穿越迷霧都變得行不通,不論是肉身橫渡海洋也好,以太投影降臨也好。

自物質界再到高層維度,震旦被完完全全的封閉起來了,隱藏在迷霧之後,甚至連洋流和海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隔著東西方之間的黑暗世界和漫長的距離,除非葉清玄硬碰硬地直接去和長城的力量對抗,否則絕難有一絲機會。

而傻子都知道,以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整個東方數百年的積累根本行不通。

他已經被排斥在長城之外,不,他甚至從沒有被長城接納過,除了一身天人之血之外,對於長城而言,就是一個黑戶,自然不會得到放行的待遇。

因此,葉青玄只能另想辦法,尋找其他前往東方的辦法。

別的不說,他敢斷定,哪怕到現在這種情況,雲樓也一定掌握著能夠指引方向的信標和能夠令他通過長城的認證。

否則這麼多年來,那麼多東方走私貨又是從哪兒來的?

雲樓慶舒早在他來到這裡的第一個瞬間,就明白了他的來意,也因此,心中倍感戲虐和嘲弄。

打量著葉青玄,就像是看著什麼珍稀動物,「看來你對我那乖女兒還真是用情至深啊,竟然舍下女皇不要去找她……她哪點好?」

葉青玄面無表情。「這與你無關。」

「你說得對。」

雲樓慶舒發出尖銳的大笑聲,「孩子長大之後,就和父母無關啦,作為父親,卻只能看著一個男人牽著她的手將她帶走,真是令人難過。你說對不對,神之手閣下?」

葉青玄的臉色一白。

他有點想吐。

過了很久,他才鎮壓下這種發自內心的反胃感。

「不好意思,我有點噁心。」

他擺手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把你變成現在這個鬼樣。」

「與你無關。」

雲樓慶舒眯著眼睛,淡淡地說道:「請不要在意為好。」

「那外面呢?那些屍體是怎麼回事兒?」

「這不是一目了然的么?」

雲樓慶舒無奈攤手,「說起來,把叛亂者弔死這一招,我還是學你們安格魯的呢,效果真是不錯。」

「結果……你親手將你的雲樓城,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這樣不好么?」

雲樓慶舒像是被問到心頭暢快之處,笑得前俯後仰:「這不是我這個篡位者應付出的代價么?不,正應該這樣才對,你看,費盡心思奪到了城主之位,卻毀掉了整個雲樓,最終眾叛親離、癲狂至死……這樣的結局簡直經典到應該去寫到話本里了。倒不如說,如果不這樣的話,便不正常了!」

葉清玄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眼神變得憐憫起來。

「你沒有辦法解決黑潮,對吧?」

他說,「為了這個城主之位,哪怕你費盡心機,殺了自己的父親,追殺自己的哥哥,甚至姦淫了自己的姐姐,將自己的女兒也變成了牽線木偶……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代價,為了掌握權利,到最後,卻被權利拋棄。沒有白汐,你就沒有辦法解決雲樓城之下的黑潮。雲樓城會在天災之中毀滅,因為你……你的無能,你的慾望,還有你所做的一切,對不對,雲樓慶舒?」

雲樓慶舒沒有說話。

面對著葉清玄如此毫不留情地奚落和嘲諷,他眯起眼睛,凝視著面前的男人,瘋癲的面目上因為暴怒而抽搐著。

在眼瞳之下,發紅的血絲蔓延,像是火。

許久,他低下頭,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

「正是如此!」

他抬起雙手鼓掌,毫不避諱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惡,咧嘴大笑著,露出尖銳的犬齒,妖魔一樣的邪意充斥在他的眼瞳之中。

明明頹廢狼狽至此,可是他的面目之上,卻依舊充盈著為這惡意而自豪自滿的光彩。

打從心底的,為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驕傲!

「這便是我雲樓慶舒一生最值得讚頌和傳揚的成就!汝等凡夫俗子絕難企及的偉績!九鼎烹之尚不能贖其萬一的大惡!你只說錯了一點……」

他停頓了一下,笑容中的惡意便宛如井噴一般湧現,「葉清玄,如果有一天,你愛的女人,她的父親準備將她嫁給另外一個人,你會怎麼樣?」

葉清玄看著他,面無表情,手指敲打著虛無的劍脊,寒意迸發。

「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

「真巧,我也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雲樓慶舒吹了聲口哨,無比愉快,「你看,你像我!這就是我們的共同點,而且絕不是唯一一個!再順帶問一句,你喜歡你的頭髮么?」

葉清玄沒有說話。

「不喜歡,對吧?」

雲樓慶舒明白了他的回答,從案桌上向前湊了一些,宛如要同他促膝長談,「放心,這一點,我更甚於你。」

說著,他指著自己亂糟糟的腦袋:「看,這白髮……不是因為血統純粹,只是因為我已經老了。這就是我最大的恥辱,生來卑賤的證明。」

葉清玄不耐煩的閉上眼睛,無動於衷。

雲樓慶舒嗤笑。

「這就是你最大的幸運,葉清玄,你能夠從小在安格魯長大……你沒有變得如同我一樣,哪怕每個人都覺得你是個『雜種』。」

不顧及葉清玄冷漠的神情,雲樓慶舒抬起手,把弄著從額頭上垂下來的亂髮,將那凝固成一縷縷的頭髮分開,一根,又一根。

「十五歲之前,我小心翼翼的躲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逃避著他們的視線,害怕別人看我的臉,看到我的頭髮……他們的眼神就從憐憫變得鄙夷起來。哪怕是那些賤民,看著你,也可以眼神嘲弄。啊,快看,這是侯爺府上的那個野種,據說是一個婊子的種,比我們更卑賤。」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暴戾地將那一縷頭髮扯了下來,連帶著一小塊頭皮,鮮血淋漓。

「葉清玄,你知道么?每次看到那種視線,我都恨不得我死了。我恨死了自己,也恨死了我的母親,恨那個婊子為什麼把我生下來……直到她臨死之前,我都沒有去再看過他。可直到她死後,我才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愛過她。你不會懂的,葉清玄,你不曾孤獨過,所以你永遠不會懂……」

他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瞳中滿是沉靜,不見任何瘋狂了,清醒得令人害怕。

「整個世界,除了母親之外,唯有她是愛過我的,或許不是男女之愛,可能只是看到一個野種弟弟很可憐。整個雲樓城裡,她是唯一在乎過我的那一個。」

在沉默中,雲樓慶舒輕聲呢喃。

「我娶她,只是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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