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奏·放逐之土 第四百零四章 以血洗血

「時間啊,請你停一停。」

「只因你如此瑰麗。」

在那遙遠的頌唱聲中,來自《浮士德》的巔峰樂章啟用,時計運轉、灼燒至赤紅,近乎自毀。

於是,以太之海中的時光戛然而止。一切樂理的變化都被強制地停滯,凍結。

這一次,它遵循的是「禁絕學派」的樂理,而並非是針對於物質界的「停滯」。

那旋律直接作用在以太之上,令此處的以太之海停止變化,不再對現實世界的響應。也強行截斷了樂師和以太之海共鳴的途徑,將所有樂師打落共鳴之下。

而就在那一瞬,隊伍中忽然有一名不起眼的騎兵伸手,抬起手指,甲片震顫,無數音符在那指尖流動,勾勒出了龐大的結構和輪廓,硬撼向那一片封凍的以太之海。

轉瞬之間,周遭的空氣都隱隱扭曲起來,彷彿遭到了龐大引力的拉扯。那是成型的樂理在干涉著物質,扭曲現實。

——歪曲級!

這一隊騎兵中,竟然還藏著一個距離大師境界只差一步的樂師!

那樂理上被寄託了無盡的變化,層層疊疊的公式在瞬間推演,節節迸發,宛如化作一柄燃燒的鐵鎚,要破冰而行。

崩!

樂理碰撞,掀起了刺耳的噪音,所有人眼前一黑。

那「騎兵」的面色驟變,抬起的手指一震,如同竹節一般開裂,鮮血飛迸,或是在混亂的樂理中蒸發,或是凍結,或是消失無蹤。

自指尖至手肘,鐵甲扭曲,就像是一條晒乾的海帶,寸寸斷裂,露出慘烈的血肉。

「怎麼會……」

他獃滯地呢喃,胸腔中傳來清脆的破碎聲,內臟破裂,跌下馬去。

轉瞬之間,以太之海徹底凍結。

人群中,驟然有數人的臉色變得慘白。就像是某種及其重要的感官驟然失去,就像是目盲、耳聾、失聲,觸覺消失。

共鳴樂師時時刻刻與以太之海同存,並依此而得到超拔和升華。隨著以太之海的凍結,源點的共鳴消失,幾乎在瞬間,就被從共鳴階打落。

除非鑄就宿命之章的大師,否則便無法抗衡這種可怕的壓制。

直到此時,遲鈍的人群才發出驚愕的叫喊聲。

混亂從人群中擴散開來,在隱藏的心相樂章控制之下,恐懼和慌亂瞬間爆發,人群四散奔逃,瞬息間,城門口亂成了一團。

「葉清玄……」

在一陣混亂中,柯爾特凝視著那樂師破碎的面孔,抬起頭,環顧著四周,咆哮:「滾出來啊,葉清玄!我知道你在這裡!」

無人回應。

在這午後,在午後熾烈的陽光之下,飛揚的塵土中,只有沙啞又遙遠的歌聲傳來。

「末日審判將臨,烈火蔓延墳墓,灼燒五臟六腑,靈魂流離冥府。」

在城門之下,那蒼老的琴師撥弦,低沉的吟唱,為英雄獻上了讚美詩篇:「噢,拉撒路,你的債務如何償還?」

「噢,拉撒路,你可感到了恐慌?」

柯爾特猛然抬頭,看向人群中,人群之後,那蒼老的琴師低頭,沙啞歌唱。

彷彿無形的開關被撥動了,柯爾特身後,黑衣神父的眼神驟然便得空洞起來,無意識的抬起手,教袍中滑出了一具手弩,握在手裡。

宛如經過了千百次的練習,他頂住了柯爾特的後腦,扣動扳機。

機簧釋放,墨綠色的毒箭迸射而出。

那一瞬間,柯爾特低頭,翻身,從馬鞍上滾落,弩箭擦著亂髮飛過,釘進了領隊騎士的肩膀上。

只是破皮,那騎士便迎頭栽倒,半身麻痹,很快,嘴唇變得烏青,面目腫脹。

這不是劇毒,而是比劇毒更加可怕的濃縮凝血劑。聖詠樂師用它在戰場上為重傷的士兵止血,但倘若濃度在小數點後變化一個數字,它就會將傷者變成活生生的橡膠人像,渾身血液凝固,無葯可醫。

「詛咒無法破解,無藥可救,無處告解,你又能往何處祈求?」

那老琴師嘶啞歌唱:「噢,拉撒路,你的債務如何償還?噢,拉撒路,你可感到了恐慌?」

一箭不中,神父的手弩再次瞄準,扣動扳機,柯爾特扯過了身旁騎兵背上的盾牌,擋在身前。

尖嘯和碰撞聲接連不斷地響起,弩箭撞在鳶型盾之上,一個個凹陷,折斷落地,被受驚的戰馬踩成了粉碎。

在盾牌後,柯爾特拔劍,猛然刺進神父的馬脖子上,戰馬尖嘯,人立而起,將獃滯的神父跌下馬去,很快,紛亂的馬蹄就將他踐踏成一地肉泥。

可致死,那神父嘴角還帶著空洞的眼神,嘴唇開闔,無聲地呢喃著什麼。

「葉清玄……」

柯爾特恍然回頭,看向那琴師,神情猙獰:「果然是你!」

「時光短暫,死亡催促。」

琴師沙啞地吟唱著,撥動琴弦:「你快看呀,烈火焚燒我的軀體。灼燒我魂,滲透我骨。無處可躲,逃無可逃,也無處可逃!」

「拿下那個襲擊者!」

柯爾特咆哮,喝令那些騎士:「不,就地格殺!就地格殺!」

在人群之後,他勒馬,冷冷地凝視著葉清玄的面目。

「別做夢了,葉清玄。」他輕聲呢喃,「在地獄裡殺不死我,在這裡也一樣!贏得是我,也永遠是我!」

如果剛開始他還心存恐懼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不再害怕。

葉清玄已經徹底的瘋了……

這裡可是聖城!

不知道有多少學派、多少大師、樂師雲集於此處,全世界最龐大的結界日夜籠罩在城市之中,星辰之殿監控著整個人類世界的以太波動,世界上守備最森嚴的地方!

在這裡,哪怕是守密人學派也無法再為他提供任何掩護。在他選擇動手的瞬間,便已經成為聖城的敵人!

再沒任何人救得了他!

可是不知為何。

他的心裡卻泛起了一絲慌亂。

為何……到現在聖城還沒有任何反應?他眼角的餘光看向城門,可在繁華的街道上,彷彿一切依舊,沒有什麼異樣發生。

哪怕到現在,依舊沒有任何人發現,神聖之城的門前,發生著一樁卑劣的謀殺!

每過去一秒,他心中的不安就更甚。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他咬牙,握緊韁繩,骨節發白。

騎士們拔劍,戰馬喘息,鐵蹄聲如暴雨響起。

數十名騎士催動戰馬,馳騁而來,沉重的長劍拖曳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在柯爾特身旁,數名騎士摘取了面甲,演奏樂章,匯聚以太,縱使已經被打落共鳴,但是眾人同調聯手時,依舊在瞬間釋放出數道桎梏樂章。

大地翻湧、烈火醞釀,空氣凝結……數十道樂章同一時間迸發,鎖死了來敵的每一寸躲避空間。

鐵蹄呼嘯而至,騎士們在馬背上,投下了漆黑的影子。他們驟然拔起了拖在地上的長劍,向著琴師的頭顱斬落!

那一瞬間,烈風掀起了琴師的兜帽,露出了蒼白如骨的長髮。

「難道你看不到我的遺憾?我將讓你生有所值……」他垂首輕唱:「紙醉金迷、死亡揚塵,你可從中看到我的微笑?」

在烈風中,長發飛舞,轉瞬間,被鍍上了一層電光的銀白。

琴師身旁,那斜斜依靠的手杖迸發出熾熱的雷霆之光,洪流席捲!

雷鳴聲驟響。

瞬息間,電光如狂蟒一般攢動,所過之處,留下了漆黑的焦痕。如同憤怒的鞭撻,那激蕩的樂理瞬間將一切樂章都徹底撕碎,摧枯拉朽!

緊接著,它席捲向前,在鐵甲和長劍之間跳躍著,將鋼鐵融化為赤紅色的鐵汁,戰馬嘶鳴著倒地,騎士半身氣化。

那一瞬間,無數狂暴的雷霆中,隱約交織成了半個模糊的威嚴虛影——雷帝·因陀羅!

包括柯爾特在內,眾多樂師頓時色變。

在以太之海被封凍的時候,任何人都難以取得共鳴,被壓制在同樣的水準,只能依靠天地間遊離的以太。

但誰都想不到,竟然有人依靠著能夠毫不吹灰之力地完成如此浩大的樂章,以一敵十,甚至以樂理重現隕落聖徒的靈性!

「這絕對不是樂師級……」

一名中年的教士死死地盯著葉清玄,凝視著他的胸膛,想要窺探出其中所奏響的心音。可是他不論如何窺探,那裡都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的回應、也不存在任何的共鳴!

就好像是一個龐大的空洞,沒有任何樂理,也不存在任何以太,只有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真空,吞食一切雜音……

彷彿察覺到了他的窺探,在那一片黑暗中,有什麼東西醞釀著,彷彿災禍的胎苗,浮現出一鱗半爪。

只是瞬間,那教士雙眼充血,眼角崩裂開來,滲出一行血淚。血色從慘白的臉上滑下,他驚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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