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奏·放逐之土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夢醒

天國之門開啟的瞬間,帕格尼尼自顧不暇。

他調動了所有的力量去對抗從天而降的神罰之劍,包括原罪之衣。

作為他人格黑暗面的載體,原罪之衣可以說是構成帕格尼尼這個主體的一部分,其中承載著他的惡念和貪婪,無異於身體的器官,備用的身體。

瞬息間,「無窮動」的儀式展開,女巫之舞的力量被疊加了千百次,推進至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女巫之舞和神罰之劍彼此碰撞。

毀滅自那一刻爆發。

與此同時,葉清玄惡狗撲食一般,沖向了地上的石中劍,在洪流即將吞沒他的那一瞬間,堪堪觸碰到了劍柄。

只是劍柄便已經足夠了。

那一瞬間,千瘡百孔的小源被再次激發,就像是口吐白沫的瘋馬扯著破馬車,開始近乎自滅的運行著,接續石中劍,重新激活了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

地上天國的界域重建。

倉促之間,已經很難稱得上氣度輝煌的「天國降臨」了,那一片狹小簡陋的界域,更像是一個粗糙的庇護所。

緊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震蕩,烈光吞沒了一切。

葉清玄閉上眼睛,收起了所有感應,握緊了石中劍,將艾爾莎護在懷中,全力維持著地上天國的界域。

只是瞬間,以渾身血液為脈絡、心臟作為核心的小源便崩裂開一道道縫隙,熾熱的血液混合著月的光華從毛孔中噴出,將庇護所染成血紅。

地上天國浮現出凄厲的裂痕,旋即被勉強彌合。

第一次的,他如此忘記了一切,全力地投入到了禁絕學派的樂理中,不顧一切地修復著這一方小小的界域。這是遠比在「奈卡晶巢」中強出千萬倍的壓力,只是支持一秒便令他感覺到自己快要被徹底摧毀、蒸發。

恍惚之中,他已經失去了意識,可身體依舊源源不斷地催動石中劍,一遍又一遍地修復著地上天國的領域。

不知道過了多久,毀滅的餘波消失殆盡。

他從昏沉中醒來,眼前漆黑。

可耳邊卻傳來了模糊的笑聲,那瘋狂的聲音將他從沉睡中喚醒,不知何處用來的氣力令他握緊了劍柄,向著那個方向刺出。

噗!

貫穿。

映入眼中的是帕格尼尼錯愕的面孔。

葉清玄便笑了。

哪怕已經奄奄一息。

「你……怎麼可能……」

帕格尼尼錯愕呢喃:「……還活著?」

清脆的破裂聲從他的軀殼之上響起,就像是燒壞的陶器,一條條裂紋自劍刃貫穿之處擴散開來。蘊藏在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中的獸性樂理化作猛毒,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這一具費盡心機重新鑄造的「軀殼雛形」徹底推向了毀滅。

捨棄了人身、在深淵中苦熬、粹集樂理,數百年的苦工鑄就的這一具「完美之軀」,甚至還停留在雛形的時候便熬過了天國之門的審判。

卻被這樣輕易的一劍毀滅了?

又一次的!

又一次的毀在了同一個人的手中!

他的面容抽搐著,最後一絲優雅和從容被踐踏至粉碎,只剩下瘋狂和猙獰,久違的怒火再一次佔據了他的意志。

哪怕這一具身體崩潰在即。

「葉清玄!」

那破裂的手掌猛然打在他的臉上,葉清玄的身體如同破口袋一樣地向後翻滾而出。

帕格尼尼咬牙切齒,不顧身體的飛速崩潰,快步上前,抬起腳掌,踩住了他的面孔,眼神滿是殘酷。

「你以為我就這麼死了?放心,哪怕這具身體崩潰了也無所謂,我可以再花點功夫做一具!」

花點功夫?

這個詞說出來輕描淡寫,但大家誰都知道這對於帕格尼尼來說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也令他的臉越發的猙獰。

「拜你所賜,我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帶著你到深淵中去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鬆了口氣?」

「別高興的太早。」

話音未落,葉清玄慘叫。

在他的手中,殘破的原罪之衣化作了漆黑的劍刃,貫穿了葉清玄的肩膀。鮮血噴濺在他蒼白的臉上,令那破裂的面容越發的醜陋:

「我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沒有辦法完整帶回去的話,帶個腦袋回去也一樣,對不對?」

帕格尼尼獰笑著,握緊劍刃,對準了葉清玄的脖子,像是尋找著下刀的位置,可那一瞬間,葉清玄抬起了昏沉的眼睛,看著他。

凝視著他猙獰的面孔。

帕格尼尼僵硬住了。

恍惚之中,他看到那眼瞳中有黯淡的月光一閃而逝,月光里,有一個模糊而遙遠的側影。

那身影似曾相識,分外的熟悉。

飄渺的像是幻覺。

「葉蘭舟?原來是你……」

就在那一瞬,月光中的影子回頭,看了帕格尼尼一眼,眼眸淡漠滿是惋惜和憐憫。就像是看著一條瘋狗。

惋惜?憐憫?

帕格尼尼狂怒:為何惋惜!又為何憐憫!

「你已經死了!早就腐爛在棺材裡了!」他向著少年黯淡下去的眼瞳咆哮:「憑什麼憐憫我!你留下的那一套把戲矇騙不了我!」

無人回應。

或許,那剛剛看到的,只是幻覺而已,可是他不願意相信。

「你出來啊,葉蘭舟!」

他怒吼,看著四周:「我知道你就在這裡!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不對?你不是任何時候都有底牌么!滾出來!來殺了我!就像是當年你戲耍我一樣!你不是做夢都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么?不是到死都忘不了自己的妻子么?!來啊!滾出來!殺了我,你就可以像狗一樣的去向聖城搖尾乞憐了!」

依舊無人回應。

葉蘭舟早就死了,或者說,他已不屑與取走自己的性命?

帕格尼尼茫然地看著這一片寂靜的破碎世界,看著天空中,那些緩緩靠攏而來的鐵鯨,鐵鯨上灑落了黑點,遠處有呼嘯聲傳來。

聖殿騎士團正在靠近。

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可他低下頭,看著葉清玄的眼睛時:他終於看清楚了,那空洞的眼瞳中根本沒有什麼月光,只有自己的倒影。

一張像是瘋狗一樣的臉。

面目可憎。

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倒映正在提醒著他,他如今這可笑的模樣。

為了追求樂理,不惜拋棄聖徒的位置,墜落進深淵裡,自鳴得意,自以為高潔,卻又自甘墮落。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如此可笑的面孔。

你已經輸了。

在他的心裡,有一個嘲笑的聲音響起:幹嘛還在騙自己?帕格尼尼。

你有很多借口可以解釋這一切,但你這一盤已經輸得徹徹底底,被一個小小的正式樂師打敗了。

就連尊嚴都沒有留下來。

他怔怔地看著葉清玄的面孔,像是看著他,又像是看著某個極似於他的人,到最後,捂住了臉,大笑,那笑聲苦澀又癲狂,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到頭來,還是你贏了啊。」

帕格尼尼輕聲呢喃,丟下了劍。臉上的瘋狂和猙獰漸漸褪去了,到最後,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靜。

他提起了葉清玄的脖子,看著他慘白的臉。

葉清玄也艱難地抬起眼睛,看著他。

「你贏了,葉青玄。」

帕格尼尼坦然說道,毫無任何的遮掩,聲音陰沉又冷靜,不見瘋狂:「我承認,你像是玩耗子一樣戲耍了我,讓我這樣墮入深淵的敗類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

「這是一場充滿了有情、努力和勝利戰鬥。正義戰爭了邪惡,愛與和平戰勝了貪婪和爭鬥,沒有絲毫的瑕疵和缺點,近乎可以記載進史冊之中。今日的事情,將成為你人生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就變得殘酷起來,像是遠遠地看著一個孩子在玩火:

「——可惜,你在做夢。」

他低頭,看著身旁,廢墟中的艾爾莎,聲音冷漠:「你以為你在做什麼?自始至終,你付出的一切犧牲都毫無意義,只是一廂情願、自以為是而已。哪怕你戰勝了我,哪怕你費盡心思救活了她……你以為她會有所謂的未來和幸福嗎?還是說,你以為這個世界會如你所願?」

那一瞬間,葉青玄聽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毛骨悚然!

「別活在夢裡了,葉青玄。」

他將葉清玄丟到地上,俯瞰著他的恐懼的樣子,笑了。那笑容像是看著一個行將破滅的泡影,滿是冰冷的惡意。

「——該醒了。」

在遠處鏗鏘的鐵甲聲中,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破碎,可破碎的身體里,有通往深淵的狹小縫隙開啟,縫隙吞沒了他,他沉入深淵,自人世離去。

只留下葉青玄倒在地上,因那話語中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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