諧謔·泥潭戰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月光溫柔

「白汐,你知道么?在我的生命中目睹過眾多的奇蹟。我看到過聖徒墮落成了魔鬼,我也見過魔鬼獲得了天堂的救贖,這都很簡單,因為愛和恨都是突如其來的東西。可當這些東西都無法改變一個人的時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成為他的阻礙么?是他頭頂的星空?還是他心中的道德?還是對人類來說最不容忤逆的死亡?這樣的怪物,我只見過一個,就已經讓我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感覺到絕望。他是第二個讓我對自己產生懷疑的人。幸好,當我知道他的身份時,便已經對此有了心理準備。」

他看著白汐,輕聲嘆氣:「他的異常之處,你不是已經親身領會過了嗎?當他被整個城市追殺,自己的寬容遭到了恥笑,自己的善良被人踐踏時,也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任何的想法,也沒有放棄過任何自己信奉的道理。哪怕對那些垃圾大施報復時候,他也依舊堅持著心裡的準則,只是將自己曾經遭受過的恐懼原數奉還……他甚至完全沒有想過世界上還有更簡單的辦法存在。——只要將那裡垃圾全都幹掉就好!」

「那隻能說明,他是個好人!」

聽到白汐的反駁,赫爾墨斯一愣,旋即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絕好地笑話,所以樂不可支。

「好人?別開玩笑了,白汐,他簡直天生就應該是個黑樂師!既然他是個好人,為什麼他能學會《黑色星期五》那種東西?它的瘋狂程度,就算在黑暗樂章里也屈指可數。樂章是有靈魂的啊,白汐,它其中包含的靈性會為自己篩選出最合適的主人。它選擇了葉清玄,那就證明他有著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黑暗本能!你難道沒有看到么?他『播撒恐懼』時的可怕氣息,那種簡直行雲流水一般的手腕和安排……簡直就像是藝術一樣!對於他來說,殺人簡直是一件在輕鬆不過的事情了。」

他凝視著白汐,一字一頓地說:

「他之所以沒有下殺手,不是仁慈,也不是善良,他只是單純的……看不起他們而已。他只是覺得這些東西不值得自己去改變。當他發現這個世界和自己的理念背道而馳時,他沒有改變自己,卻想要將世界改造成自己所認知的樣子……他,就是這樣的怪物!」

白汐沉默著,無言以對。

在漫長的寂靜里,赫爾墨斯端起了茶杯,優雅而恬淡地飲盡了杯中殷紅。

「不好意思,說了這麼難聽的話,你就當沒聽過算了,忘了吧。」

他輕柔地規勸:「回去之後就好好讀書,不要在陪著他胡鬧了,安安心心地待在自己的庇護所里。下城區現在已經是怪物們的遊樂場,不是你鬧小孩子脾氣的地方。如果不願意放手的話,你早晚會因為他而死去,死在痛苦之中……」

「赫爾墨斯!」

少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白汐凝視著他,她的眼瞳漆黑,像是浩蕩黑暗。黑暗中有雷雲震蕩,帶著要將人焚燒成灰燼的盛怒。

像是發出最後的警告,她一字一頓地說:

「——你可以住口了。」

「好的,好的。」

赫爾墨斯無奈地微笑著,舉手投降。

白汐沉默地收回視線,繼續閱讀著手中的樂章,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

……

在這個漫長的午後,她時而抬頭問一些思考中遇到的問題,赫爾墨斯則詳盡為她解答,就像是一個無比盡責地老師,以淺顯地話語闡述著樂譜中的精髓。

直到最後,夕陽即將落下天空,在最後的餘光里,白汐將赫爾墨斯交給自己的樂章塞進背包里,手指觸碰到了什麼冰冷的東西,便猶豫了一下。

她抬頭問:「你是很厲害的鍊金術師,對吧?」

「不止厲害。」

赫爾墨斯指了指自己:「你應該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白汐將一個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幫我把這個改一下。」

在桌子上,一把被人矬去了編號的軍用手弩倒映著夕陽的餘光,沉默地兇器此刻分外靜謐。

赫爾墨斯愣了一下,看向白汐,微妙地眼神似乎明白了什麼,露出憐憫地笑容:

「好的,我的怪物公主。」

他拿起了手弩,走向了自己的工坊。

在白汐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便憐憫起來,滿是寬容,就像是看著一個固執地孩子想要撈起井中的月亮。

——可哪怕不惜髒了自己的手,你又能陪著他玩這場遊戲多久?

……

……

雖然到最後,在夏爾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攻勢之下,終究還是逃過了穿女裝的可怕懲罰,但葉清玄已經通過這個東西勒索到了一大堆的把柄在手中,想必以後和賤貨師兄溝通起來也會更順暢些。

畢竟為了不穿女裝,夏爾已經保證隨時隨地隨叫隨到的當陪練了,而且保證只挨打不還手,給葉清玄刷樂譜的熟練度。

有賤貨師兄這種只靠著本能都能解讀樂譜的傢伙隨時指點,想必自己能夠飛快地將最後的經驗短板補上。

到時候,將剩下的符石消化的他,就能夠順理成章的重新再造出一個月之內踏入節律級的可怕記錄。

當然,相對夏爾那種對外宣稱一個月,其實上只用了兩天的變態來說,這種記錄也算不了什麼,但至少聽著美啊!

說不定還能再從校委會那群王八蛋里再騙一次預算來呢!

深夜,地下室中,單方面挨揍的夏爾衣衫襤褸地蹲在牆角嚶嚶哭泣,已經基本掌握了《波萊羅》的葉清玄神清氣爽地推門而出,回頭看著夏爾的慘樣,便忍不住仰天長笑三聲。

你也有今天!

他哼著曲調,輕鬆愉悅地向著樓上的卧室走去,那裡還有一大堆符石等著他去共鳴呢。

只是在路過客廳時,他回頭,卻注意到沙發上孤單坐著的女孩兒。

像是終於從外面玩完了回來,她洗了澡之後就蜷在沙發上,托著下巴看著門外的夜色,專註地思索著什麼。

夜色里,月光落在台階上,留下一片銀白,像是她留長了的頭髮一樣。

安靜的不像是她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小聲問:「白汐?」

白汐終於回過神來了,回頭看了葉清玄許久,就低下了頭,有些悶悶不樂:

「表哥你還沒睡啊。」

「你這是怎麼了?」

葉清玄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燒了?」

白汐沒好氣兒的拍開了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才有病呢。」

「那你這是怎麼了?這麼嚴肅深沉,我都覺得自己認錯人了。」

「我在思考。」

白汐沒好氣地說:「思考。」

「……」

葉清玄一陣無語,這個時候他不知道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他只是很想說:表妹你只要沒心沒肺地到處玩就可以了,「思考」這種事情委實不適合你。

但說出來之後肯定會被白汐暴打,而且還不能還手。

算了吧……

「咳咳,思考什麼呢?」葉清玄努力地擠出了知心哥哥的樣子,咧嘴微笑著湊上來:「不如說出來,表哥幫你參考一下?」

「……表哥你笑的好噁心。」白汐一臉嫌棄地向後挪了一點。

葉清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白汐坐在他的身邊,托著下巴繼續發獃,陷入沉默。

在寂靜里,只有窗外夏蟲鳴叫的聲音,月光透過窗戶招進來,照在女孩兒的頭髮上,就分不清哪裡才是月光哪裡才是她的頭髮了。

他沉默地注視了許久,移開了視線。

「表哥。」

「嗯?」

「被人追殺,其實是很值得生氣的一件事吧?」白汐忽然輕聲問。

「對啊。」

「所以,你也很生氣嗎?」

葉清玄想了想,點頭:「沒錯,很生氣。」

「可是……」白汐猶豫了一下,低聲嘟噥:「在墓地里和在甘露城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幹掉那些傢伙呢?」

「……」

葉清玄一怔,有些迷惑起來:「難道你在糾結這個?」

「對啊,不行?」白汐的眼神危險起來。

「行行行,當然行!」葉清玄舉手求饒,有些無奈:「你想什麼我又沒法管。」

「那你為什麼不幹掉那些傢伙?」

白汐湊上來,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他,像是要看清楚他所有的偽裝和謊言。

那一雙眼瞳那麼接近,澄澈的眼瞳中滿是專註,葉清玄忍不住後仰了一些,有些緊張。

白汐捏著下巴打量著他,低聲呢喃:「難道你有什麼不能說的苦衷?還是童年有什麼陰影?或者是什麼誓約?還是其他人的影響?」

「……」

葉清玄一陣無語,無奈搖頭:「哪裡又那麼複雜?你想得太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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