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玉記 第四百一十七章 許諾

為了隱藏神玉,陳遜發揮了全部的聰明才智,由於人已燒死,許多細節只能靠懷恩事後猜測。

陳遜掌管己房文書多年,時常也去其它各房轉轉,湊巧看到甲房的一份公文,內容很簡單,並無任何秘密,是錦衣衛工匠循例送來一批盔甲,請鎮撫大人簽收。

這是梁秀的日常雜務之一,隨手簽字蓋印,全沒想到這批盔甲會遭到利用。

錦衣衛甲器眾多,往往在庫房裡一放就是幾年,甚至十幾年,陳遜於是去了一趟盔甲廠,以檢查為名,將神玉放在一隻箱子里。

神玉隨箱進入錦衣衛衙門的庫房裡,若非意外,很可能要多年以後才會被無意中發現。

意外來自五行教,錦衣衛工匠當中有不少人入教,想起自己曾經見過陳遜,記得他下巴上的長毛痣,當時還有疑惑,南司怎麼突然派來一位不太熟的文吏檢查盔甲。

五行教得到消息,卻進不了錦衣衛衙門,而且他們的尋玉之舉很快受到東廠的注意,不得不暫時收手。

陳遜曾去過盔甲廠的消息輾轉傳到宮裡,早在胡桂揚返京的十餘天前,懷恩通過御馬監,從錦衣衛庫房要來全部新甲,親自搜尋,終於找到神玉。

過程既不驚險也不複雜,卻受到嚴格保密,連東廠都不知道,尚銘仍在督促手下到處尋玉。

「懷公確認那真是神玉?那玩意兒與普通的玉佩沒啥區別。」

「通體純白,入手微涼,是這個嗎?」

「聽上去挺像,恭喜懷公。」胡桂揚笑道,見懷恩遲遲不肯再開口,於是又道:「懷公找我來,是要吸取神力的法門嗎?這個我真沒有,何三塵的下落我也一無所知。」

懷恩搖搖頭,繼續保持沉默。

胡桂揚只好等著,一口口地喝茶。

良久之後,懷恩從懷裡拿出一隻鐵匣,放在桌上,「請胡校尉來,是想請你掌管神玉。」

神玉被找到,胡桂揚並不是特別意外,對懷恩的這個請求,卻是完全意外,連送到嘴邊的茶水都喝不下去。

「你打開查看一下。」懷恩道。

胡桂揚放下茶杯,拿起鐵匣輕輕打開,匣內鑲木,還有一層厚厚的絨布,中間擺放著一枚玉佩,他不用伸手觸摸,就知道這必是神玉無疑。

胡桂揚合上鐵匣,推回懷恩面前,笑道:「並非不想,實在是不敢。」

「不敢?」

「想要神玉的人太多,誰拿在手裡誰就是眾矢之的。」

「沒幾個人知道神玉已被找到,更不會知道又回到你手中。」

胡桂揚還是搖頭,「我怕的就是『沒幾個人知道』,為什麼找到神玉的人是懷公?為什麼讓我掌管?實話實說,我覺得自己好像要掉進陷阱。」

懷恩微笑道:「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神玉落入我手,是因為我在五行教中有熟人。」

「戴德?」見懷恩無意說出姓名,胡桂揚猜了一個。

「很好猜吧?」

「戴德的名字與懷公差不多,容貌也有一點相似,哪個是真姓?」

「我原姓戴,自小入宮,改叫懷恩。」

「原來如此。」

懷恩解釋了自己如何得到神玉,指著鐵匣繼續道:「這個東西很古怪,我從來沒去過鄖陽府,也沒接觸過金丹,更沒學過奇奇怪怪的功法,可它對我仍有影響,只佩帶一個晚,我覺得自己好像年輕了十歲。」

「陳遜也沒去鄖陽府,接觸神玉之後甚至變成武功高手。」

「此物不祥。」

「懷公不願年輕嗎?」胡桂揚笑問道,覺得這名太監十分特別。

懷恩盯著桌上的鐵匣,「人人都願年輕,所以我才害怕。」

兩人互相看了一會,突然同時笑出聲來。

「神玉真是不幸,竟然落到兩個害怕它的人手中。」胡桂揚拿回鐵匣,再次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合上。

「難得的是,胡校尉不受神玉誘惑,將近三年,竟然沒怎麼碰過它,這一點我比不了。短短十餘天,我已經有點捨不得,胡校尉若是再不回來,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置它。」

「懷公沒想過將它獻上去嗎?」

懷恩神情微變,「我說過,此物不祥,絕不能留在宮中。」

胡桂揚親眼見到皇帝對丹穴和神力的求索,當然明白神玉對皇帝具有多大的誘惑,這也正是尚銘、李孜省等人竭力尋玉、獻玉的原因。

「如果可能,最好——將它毀掉。」懷恩長出一口氣。

「江耘說過,可以用地火毀掉神玉,有人不以為然,但是可以試一試。」

「江耘是我與商少保引薦給陛下的,沒想到……毀玉一事只能由你去試。」

胡桂揚撓撓頭,「這的確是個麻煩,許多人正在盯著我,神玉在我這裡,未必能保存多久,至於出京去找地火,更是沒有機會。懷公,謝謝你的信任,但我不能接玉,你還是找別人吧。」

「你不接神玉,我就只能將它獻給陛下。陛下痴迷仙術,若得神玉,怕是會從此專心修鍊,再也不會過問天下大事。所謂福禍相倚,神玉能讓人年輕,很可能也有其它不好的影響,就像當初的異人,有神力者必有病症。陛下若有萬一,朝堂大亂,甚至禍及天下百姓。真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我二人皆要為此負責。」

「嗯?為什麼我也要負責?」

「因為你曾經有機會毀掉神玉,卻拒絕動手。」

胡桂揚再次撓頭,「我只是一名校尉而已,你說的那些都是『萬一』,沒準它對陛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呢。」

懷恩搖頭,「『萬一』只是一種說法,你我心知肚明,神玉不可能只有好處。」

胡桂揚思來想去,「如果我去毀玉,你能幫上什麼忙?」

「你先將神玉藏起來,地點你選,連我也不要告訴。」

「我可是弄丟過一次。」胡桂揚笑道。

「那就藏得更隱密一些。等到風頭稍微過去,我會想辦法派你去趟山西,江耘曾經給過我一副地圖,上面有幾處地火的位置,你去那裡毀玉。」

「聽上去挺容易,『萬一』我被抓個正著呢?你能救我嗎?」

懷恩沉默一會,「你得自救,我不能插手,你也不能供出我。」

「供出來你也不認。」

懷恩點頭。

胡桂揚苦笑道:「這可不是美差,為了挽救『天下蒼生』,就得讓我一個冒險嗎?」

「說挽救『天下蒼生』誇張了些,但是肯定能救下許多性命。陛下……」懷恩是個極謹慎、極忠誠的太監,不要說口吐忤逆之辭,就是在心裡想一想也覺得罪大惡極,可現在卻不得不說,「陛下顯然經受不住神玉的誘惑,為了取出神力,他會不惜一切代價。」

「取得神力的法門還沒人找到,何三塵也只是傳言而已。」

「傳言總有一些是真的,根據目前所有的傳言,想取出神力,必然要藉助大量凡人的力量,與天機船飛升類似。」

胡桂揚第三次撓頭,「早知如此,我就不回京城了。」

「我知道胡校尉不相信這個,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呵呵,你們這些有權有勢者的想法就是『天意』,宮中一紙令下,平民百姓家裡天翻地覆,懷公想出一個主意,冒生命危險的卻是我。本來就有人懷疑神玉被我藏起來,這回算是坐實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胡校尉不是那種貪心的人,所以我就不許諾什麼,只希望你能發大慈心、大善念,多救一人是一人……」

「你還是給我一點實際的許諾吧,至少讓我看上去沒那麼傻。」

「哈哈,你想當官?」

「算了,當官太累。」

「你想發財?」

「想,但是已經有人說是要送我銀子,太多我也花不完。」

「那你想要什麼?」

胡桂揚尋思一會,「宮中太監你地位最高?」

「可以這麼說。」

「陛下對你非常信任?」

「陛下看重我的老成無私,所以,我現在做的事情絕不能讓陛下知曉。」

「呵呵。聽說你曾在陛下面前力諫,救下不少人。」

「一些,而且要看運氣,非得是陛下覺得此人可恕,我的進諫才有用處。」

「這就是我要的許諾。」

懷恩一愣,「你想救誰?」

「還不知道,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別人。」

懷恩沉吟片刻,「如果你因為神玉被抓,我救不了你。」

「神玉不算。」

「好,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胡校尉提出要求,不管那人是誰,我會儘力挽救,若有半點推辭,或是半點不夠盡心,教我世世為閹、輩輩為奴。」

這是一個毒誓。

胡桂揚拿起鐵匣,起身道:「我相信的不是誓言,是懷公這個人。」

懷恩也起身,「同理,我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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