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玉記 第四百零七章 心誠

「你想當教主?」鄧海升笑出聲來,覺得說這話的人是在異想天開。

胡桂揚歪靠著車廂,打個哈欠,「唉,我就知道,所謂信神信鬼都是自私自利,鬼神對自己有用,信之,對自己無用,不信,說來說去,大家信的是自己、是貪婪。」

「你根本不懂我們的教義。」鄧海升冷冷地說。

「不懂,我就知道曾經有一群人自稱信仰火神,祭神儀式弄得神秘兮兮,還認我做『火神之子』,那枚真火令牌還在我家裡藏著呢……」

「別說了。」鄧海升嚴厲地打斷。

胡桂揚適可而止,不僅閉嘴,連眼睛也閉上,卻沒有入睡,偶爾嘆息一聲。

車廂搖搖晃晃,停止得頗為突然,胡桂揚摔倒,急忙坐起,「這麼快就進城了?」

「不是。」

一名教徒掀開帘子,探頭進來,「前面消息,咱們被盯上了,大隊錦衣衛正在趕來,咱們得棄車。」

鄧海升稍一猶豫,「讓大家散開。」

「是。他怎麼辦?」教徒看向手腳被縛的人質。

鄧海升又一猶豫,「留下他,或許可以吸引錦衣衛。」

「可是……」

「我做主,我負責。」

教中重要人物大都去找江耘的下落,鄧海升乃是唯一留下的長老,那名教徒再不敢多說,領命走開。

鄧海升向胡桂揚道:「明天晚上,來火神廟找我。」

「沒問題,你終於……」

「我什麼也沒承認,你究竟算不算是教徒,得由所有長老共同決定,我可不保證明晚你在火神廟一定會安全。」

「不成教主,便成祭品,挺公平。」

鄧海升嗯了一聲,跳出車廂,胡桂揚大聲道:「我也不保證一定去啊。」

鄧海升沒有回應,大步走開。

桂揚手腳被綁,身體仍能移動,他卻寧願躺在那裡,嘴裡小聲嘀咕人名:「左預?梁秀?尚銘?李孜省?覃吉?懷恩?」

廂簾打開,露出一張臉孔,胡桂揚大笑,「我正在想誰會是第一個露面的人,果然是你。李仙長,好久不見。」

李孜省一臉細汗,跳上車廂,坐在鄧海升剛才的位置上,正要開口,又有一張臉出現。

尚銘同樣氣喘吁吁,「你沒死!」

「險些遭到活埋,托尚廠公的福,還剩下多半條命,就是肚子有點餓……」

「神……」尚銘看一眼李孜省,笑道:「請李仙長往裡讓一讓。」

「地方就這麼大。」李孜省不滿地說。

「再小我也得擠進來,咱們在宮裡說好的,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要共審,不是嗎?」

李孜省沒辦法,只得讓出一塊地方,移到胡桂揚正對面。

胡桂揚收回雙腿,笑道:「聽說是大批錦衣衛前來救我,沒想到會是兩位帶隊,在下感激不盡。呃,能幫我解開繩子嗎?」

對面兩人誰也不動手,都以嚴厲和審視的目光盯著他。

「胡桂揚,可以啊,一衛兩廠這麼多人,都被你耍得團團轉?」尚銘先開口。

「這話從何說起?我……」

李孜省插口道:「別說沒用的話,胡桂揚,神玉在哪?」

「丟了。」

「嘿,丟了,真是個好借口,可為什麼迄今為止,蜂娘只查到你一個人接觸過神玉?」

「這件事應該問蜂娘吧,讓她多查些人。」

李孜省一見到胡桂揚心裡就有怒氣,幾句話說過之後,怒氣更盛,「這是欺君之罪,你以為東宮還能保你嗎?」

尚銘勸道:「這是個無賴小子,對他說這些沒用。蜂娘功力有限,不可能將所有人挨個檢查,必須有個範圍。胡桂揚,本來你有三天時間……」

「對啊,三天,現在過去多久了?」胡桂揚問道。

「一天多點。」

「還剩下將近兩天。」胡桂揚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微笑。

「給你三天,是以為神玉必在江耘身上,如今他已排除嫌疑,胡桂揚,你沒有三天,也沒有兩天,就是現在:交待神玉的下落,免你一死,若是還要嘴硬,或是再耍花招,當街處斬,我們另想辦法尋找神玉。」

胡桂揚嚇了一跳,「我好歹也是錦衣校尉,至少得由法司給我安排一個罪名,才能處斬吧?」

尚銘冷笑一聲,「一切都經過法司,還要東廠何用?只要罪行確鑿,東廠可以先行刑,再由法司追論罪名。胡桂揚,你藏玉不交,犯下欺君之罪,無可置疑……」

「我明白了,我若是交待呢?」

尚銘心中一喜,與李孜省互視一眼,「我沒權力恕你無罪,但是會將你送到西廠,東宮對你印象不錯,那邊的人可以替你求情。只要拿回神玉,陛下心情大悅,肯定會饒你不死,還會重賞於你。你笑什麼?」

胡桂揚的笑向來不討好,這回更是惹人生厭,「抱歉,我只是覺得有趣。」

「我的話很可笑嗎?」尚銘臉色一沉。

「不不,只是尚廠公剛才說『拿回』神玉,讓我想起這幾天來幾乎所有說到神玉人,都用『拿回』、『取回』這樣的詞,人人都以為神玉原本就屬於自己。」

「整個天下都屬於陛下,何況神玉?胡桂揚,你已犯下欺君之罪,不要再生謀逆之心。」

「尚廠公言重了,我只說有趣,沒說認可。神玉當然只屬於陛下。嗯……江耘人呢?」

「他沒拿神玉,蜂娘檢查過了,我倆在場。」尚銘的耐心正在一點點減少。

「他當時沒拿,現在正去拿玉的路上,沒準已經到手。」

尚銘與李孜省同時皺起眉頭,對這種說法都不怎麼相信。

「江耘沒被囚禁吧?」胡桂揚問。

「他是錦衣衛經歷,前任首輔和司禮監懷公共同舉薦,既然無罪,誰能關押他?」尚銘語氣中略顯不滿,輕輕一揮手,「總之江經歷沒問題,胡桂揚,你得再給一個說法。」

胡桂揚也學尚銘的樣子輕輕一揮手,只是雙手分不開,必須一塊揮動,「沒有別的說法啦,口說無憑,眼見為實,請尚廠公立刻派人回城,看江經歷還在不在。順便找下己房的一名書吏,四十多歲,叫什麼我不知道,一直掌管書房,江耘上任之後,這人交出書房,但是很可能還留有鑰匙。」

尚銘想了一會,突然跳出車廂。

李孜省往門口移動,「無論你心裡藏著多少秘密,無論你能引來多重要的人物,我都不在意。」

胡桂揚雙手托著下巴,笑道:「胡某這顆大好頭顱,一定為李仙長留著。」

李孜省也離開車廂。

「誰給我解繩子啊?」胡桂揚叫道。

沒人搭理他,片刻之後,車輛重新上路,胡桂揚蹭到門口,將帘子掀開一角向外看去,只見一桿長槍正對著自己,急忙縮回去。

「晚了一步,江耘肯定拿到神玉。」胡桂揚輕聲自語,江耘朋友眾多,遍布天下,他若想隱藏行跡,官府一時半會找不到線索。

入夜之後,車輛果然停在西廠,胡桂揚被抬出車廂,四處看了看,沒發現其它車輛,詫異地問:「袁茂呢?」

十幾名錦衣校尉誰也不回答問題,抬著胡桂揚送進一間屋了里,往地上一扔,隨即出門上鎖。

「麻煩了。」胡桂揚喃喃道,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管事的官員不在,這些錦衣校尉不敢自作主張,所以既不解繩,也不送飯,更不會答疑解惑,他們只求上司回來時,犯人還在,原樣不變。

胡桂揚翻身坐起,一點點蹭到牆邊,倚牆慢慢站起,蹦跳著在屋中轉了一小圈。

屋子不大,空無一物,隱隱有尿騷味,乃是西廠用來臨時收容人犯的地方。

「麻煩了。」胡桂揚又說一句,回到牆角處席地而坐,等候消息,聽得肚子里咕咕叫。

房門聲響,兩人進來,其中一人道:「聊幾句就行,可別動手,這關係到我的身家性命。」

「放心,我就是要問清自己為何受到他的陷害。」

「好,我還得將門鎖上,你想出來時,重重地在牆上敲三下,我在隔壁能聽到。」

「多謝。」

一人出屋,另一人慢步走到胡桂揚面前。

「是左百戶嗎?」胡桂揚笑道。

左預慢慢蹲下,湊近過去,「瞧見沒有?」

胡桂揚仔細看了一會,「挨打留下的傷?」

左預鼻青臉腫,顯然遭受過毒打,「都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神玉。」

「別管因為什麼,我就問你一句話,綁我的人是誰?」

綁架左預時,袁茂、樊大堅都沒露面,一察覺到行跡敗露,綁架者立刻四散逃亡,因此整個錦衣衛都沒弄清作案者的身份。

「冤家宜解不宜結……」

「屁話!」左預一拳擊出,擦過胡桂揚的鬢角,正中牆壁。

「你再敲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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