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玉記 第三百七十七章 果園

十里長亭,文人一見便生離別之意,胡桂揚來到之後,心中似有感覺,卻很快消失,只想儘快些進去享受遮陰避陽的好處。

他一路走來,沒有雇車,雖說恢複練功已有三個月,還是走出一身汗,腳底生疼。

可亭子里已經有人,而且不少,看裝扮是一群讀書人與他們的僕從,還有白髮蒼蒼的父母與哭成淚人的嬌妻。

胡桂揚只得到路對面的樹下休息,與幾名農夫待在一起,農夫蹲著,他站著。

「他要去太原府投靠親戚。」一名農夫悄悄指向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秀才。

「哦。」胡桂揚只得答應一聲,雖然他什麼都沒問。

農夫卻覺得自己有義務解釋清楚,「大概是考舉子不中,打算去軍中謀個前程。老爺支持,老太太捨不得兒子,老婆——嘖嘖,能娶到這樣的女子得是多大的福分?她不願意,你瞧,扯著丈夫的袖子不放他走。」

「哦。」胡桂揚又答應一聲,低頭問:「你在這兒看多久了?」

「小半個時辰了吧?」

「不急著趕路?」

農夫看一眼身邊的擔子,長嘆一聲,不情願地起身,「這大熱天,人家嬌妻不舍,我卻是婆娘攆出門,唉。」

農夫上路,其他幾人吃吃地笑,很快也起身離開,剩下胡桂揚獨佔樹陰。

父母與妻子終於上車返回京城,剩下秀才與幾位朋友,立於亭外,目送親人遠去,兩兩相望,共同承受分別之苦。

胡桂揚正替這家人感到傷心,就見另一個方向快速駛來一輛騾車,秀才與朋友們面露喜色,搶著迎上去。

騾車停下,走下一名嬌滴滴的女子,神情厭倦,一開口就是抱怨,「人家正妻來送丈夫,叫我來湊什麼熱鬧?路邊的土很好吃嗎?」

「誤會一場,我說不讓跟來,他們非要來……」秀才一臉諂媚,恨不得跪下叫娘。

僕人們擺上一桌酒席,眾人爭著討好新來的女子,又是吟詩讚美,又是獻酒表衷情,女子臉上終於露出笑容,美目流轉,惹得幾人心馳神搖,哪裡還想上路,只願在這個亭子里一直待下去。

胡桂揚輕輕搖頭,被李刑天「培養」出來的一點詩興,自此全無,心裡有點著急,這些人總也不走,公主怎麼可能在這裡與他見面?

好在他沒等太久,秀才費盡口舌,許下諸多誓言,在眾朋友的幫助下,終於勸說女子隨他一塊去往太原。

眾人上車上馬,向北而去,朋友們不舍分離,還要再送一程,明天再回京城。

作為旁觀者,胡桂揚看得明明白白,這些「朋友」要送的可不是秀才。

僕人將殘酒剩菜扔到路邊,胡桂揚更是搖頭,他現在口乾舌躁,真想喝口酒潤潤嗓子,「我應該假裝捉姦,騙頓酒喝,沒準還能騙幾兩銀子。」

話是這麼說,胡桂揚無意招惹是非,此次出城,他連靴子都沒穿,代以一雙布鞋。

秀才等人剛走,又有一群人趕來,這回不是送別,是趕路的商人要在此休息片刻。

胡桂揚只得繼續站在樹陰下,越發覺得公主挑的地方不好。

一輛騾車從京城方向駛來,停在路邊,車夫往亭子里看了一會,轉頭看向樹下的青年,「你姓胡?」

「嗯。」

「上車吧。」

「我沒雇車。」

「別人替你雇的。」

「可我不知道去哪。」

「我知道。快上車吧,再等下去,天黑之後也未必能到。」車夫不耐煩地說。

胡桂揚看一眼身穿的短衣長褲,對車夫的態度一點都不意外,坐上車,笑道:「可以了。」

「坐穩嘍。」車夫甩鞭,騾子跑得飛快,趕得上軍中駿馬。

胡桂揚緊緊抓住車廂,才沒讓自己的骨頭散架。

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騾車停下,車夫長出一口氣,「還行,來得及回城。客人,出來吧,地方到了。」

胡桂揚下車,看到的是一座果園,「這是哪?」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不是來給樓家看墳的嗎?」

「哦,沒看到墳地,所以沒認出來。」胡桂揚笑道,一聽「樓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墳地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你找人問去吧,我只管送人到果園門口。」車夫下車,牽引騾子調頭,然後重新跳到車上,看一眼客人,「請過符嗎?」

「請符幹嘛?」

「呵呵,你膽子真大,連件護身符都沒有,就敢來看墳。」

「沒事,我陽氣盛,我不怕鬼,鬼都怕我,不信我逮兩隻鬼讓你看看。」

「我可不看。」車夫驅騾就跑。

「挺有意思的傢伙,可惜不願留下來。」胡桂揚喃喃道,緊緊腰帶,從小門進入果園。

走不多遠,一名極蒼老的果農出現在路中間,遠遠地盯著來者。

胡桂揚快步上前,拱手道:「在下胡……」

老果農轉身就走,根本不想聽他說話。

胡桂揚只能跟在身後,欣賞園中美景,看到碩果累累,不由得口內生津。

前方真是一片墳地,數座墳廬高聳,胡桂揚明知這裡是什麼地方,心中還是一驚,暗想公主真會挑地方,竟在丈夫墳前私見別的男人,再想到亭子里的一幕,倒也覺得公平。

好在老果農沒將他引入墳地,順路拐個彎,帶到一棵老槐樹下,整座果園裡只有這一棵不是果樹。

樹下擺放著一張極為寬大的木榻,高及膝蓋,一塊紗簾從橫出的樹枝上直垂下來,將木榻一分為二,簾底綴著幾隻銅環,以免被風吹起。

紗簾的一邊,設有一張小几,背對大樹,側朝簾幕。

老果農退下,從始至終不說一句話。

一名丫環從樹下走出來,微笑道:「請胡公子入席。」

胡桂揚沒見過這種「席」,猶豫片刻,脫掉布鞋,登上木榻,仿古人的樣子,跪坐在几案後面。

「自家產的野果,請胡公子品鑒。」

胡桂揚真想大吃一頓,強行忍住,問道:「我在這裡要等多久?」

「嗯,不會太久吧。胡公子需要什麼,儘管招呼我,我叫小翠。」

「謝謝,不需要。」胡桂揚本想客氣一下,見丫環轉身要走,又改了主意,「呃,麻煩給我來壺酒吧,實在是渴了。」

小翠微笑退下,很快送來一壺酒和幾樣果脯,「野外無佳肴,唯有些果子,城內或許難得一見,請胡公子慢用。」

「味道非常好。」胡桂揚已經吞下一枚桃子。

小翠再次退下。

胡桂揚一個人跪坐在榻上,初時還有些放不開,很快就拋去規矩,盤膝而坐,暢快地喝酒吃果,雖然不飽,卻是十分解渴。

寡酒難飲,胡桂揚越喝越沒意思,公主遲遲不肯現身,連果農和丫環也不露面,他實在無聊,乾脆躺在榻上,打算小憩片刻,結果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夜色已降,微風習習,果樹園裡特有的香甜氣味絲絲入鼻,胡桂揚發了一會呆,突然覺得這座果園彷彿仙境。

「胡公子睡得好嗎?」聲音從紗簾另一邊傳來。

胡桂揚馬上起身跪坐,揉揉臉,笑道:「我不是公子,只是一名錦衣校尉。」

「胡校尉睡得好嗎?」公主改口。

「好,在我近一年來睡過的覺中,這次可以排第一。」

公主輕笑,「一年前呢?還有更好的?」

「十多年前,我跑到房頂上躲避義父,不知怎麼就睡著了,一覺到半夜,害得義母到處喊我的名字——那一覺最美。」

公主笑聲不止,「胡校尉睡過不少好覺。」

「嗯,想來想去,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都在睡覺上。」

「胡校尉過謙,你做過的許多事情,足以驚駭世人,可惜世人難見真相,史書也不載機密。」

「我沒向任何人透露過任何機密。」胡桂揚急忙道。

「當然,胡校尉與花大娘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我向陛下再三保證,你們絕不會泄露隻言片語。」

「老實說,我想泄露也做不到,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玉佩究竟是怎麼回事,又為什麼給我?」

「當時緊急,實在沒法解釋,我也是幾個月前才從陛下那裡了解到些許真相。」

「陛下……沒事吧?」

「還是那樣,身子骨弱,但也沒有大礙。」

「祝陛下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

胡桂揚拿起几上不知何時已經斟滿的酒杯,喝了一口,「太子呢?」

「太子身子骨也弱,但是很活潑,他還記得你的名字,說你『有趣』,想召你進宮。」

「太子不是來真的吧?」胡桂揚嚇了一跳,進宮服侍太子就意味著當太監,他可沒有這樣的夢想。

「太子年幼,隨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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